秦淮舒看向突然跑过来的十一，脸上的那种向往还没有完全收起来。

她刚洗完的头发，还带着微微潮气，有着好闻的味道。黑黑长长的，像海中的墨藻一样随意散开，铺在她浅蓝色棉布裙子上。她的脸有些微红，大概是洗澡的热气蒸的。眼睛却在黑夜中熠熠发光，是美丽的茶色水晶。

“淮舒，你喜欢星星吗？”她问。

“嗯。”他的语气轻柔，不似白天里那样坚硬。

“你会有的，你会拥有最美的星星。你想要的，都会有的。”她柔声安慰他。

他抬起头，眼里有层雾气，看不清楚。

“哥哥告诉我吧，你最想要什么？”她靠着他，挨着他微凉的皮肤，也抬起头来。

“我最想要的……是自由，我从没有过。你呢？”他的语气带着一些向往，还有些迷惑。

“哥哥，自由。”她回答他。

两人看着星星，沉默下来。

“白天的时候我不是故意冲你发脾气，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许久后，秦淮舒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知道，我也不是因为你冲我发脾气才觉得难受。我不喜欢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什么也不告诉我。小时候你说你不喜欢我对你笑，后来我想明白，你是不喜欢我曲意逢迎讨好你。想明白的时候我很高兴，你是愿意接受作为孤儿的我，愿意接受我这么多缺点。我在你面前再也不用伪装了，就觉得好像是……有了依靠。”

淮舒抚了抚她柔顺的头发，听她絮絮而语。

“你一直不大开心吧，我从来不敢问问你，这是我的错。可我不喜欢你假装没事的样子，在学校里也是，在家里也是。前一阵子咱俩一块复习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的，想笑的时候就笑，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藏着掖着，那样的你多真实啊。我今晚想问问你，你的心事是什么样的，咱俩不早就是一伙的了吗，我不想不明不白的。”

他看着她，却没开口。

“哥哥，这些年我依靠了你很多，总求你帮我。现在我想让你靠一靠，别把我推的那么远，我也是值得你依靠的呀！”

第二十章

十一柔弱的肩膀靠着他，头发触碰到他的手臂，触感温润，击破了他的防线。他封闭而冰冷的内心微微有些炙热，正被十一美丽的头发包裹着。

他抓起一缕头发，缓缓说：“咱们家和二叔家的渊源你大体知道吧，二叔移居美国带走了一部分资源和产业重新创业，他有野心，也不甘秦氏由父亲继承，为此一直怨恨着爷爷和父亲。很早以前二叔和父亲就开始明争暗斗，就想斗个你死我活，谁把谁逼上了死路才算完。从小爷爷和父亲就对我有很多要求，我不能像别的孩子一样抱着玩具玩，不能向父母撒娇，高兴的时候也不能大声笑，我必须要做沉稳得体的孩子。我不能哭，不能委屈，不能愤怒，不能让别人知道我在想什么。十一，我也是个人，也有想要的东西，但我没有权利拥有它们。小秋大概和我一样，从小也被二叔灌下仇恨，我们俩之间总有真正相斗的一天，我们必须要为那残酷的一天做准备。我不喜欢这样，特别是你来了以后，我越来越不喜欢被束缚的自己，我羡慕你，你还是可以拥有很多自由的。对不起，我心里大概是真的有病了，从小对你不好，老是对你发脾气。我从来都不讨厌你，我只是讨厌我自己。”

“你才没病，瞎说什么呢！哪个小孩儿从小被爹妈逼成这样也不可能开开心心的长大。不许你讨厌你自己，我可喜欢你了。你不知道，为着能看见你发脾气的样子，我心里高兴的很，别人都看不到呢！”十一听了秦淮舒的话，心里不太好受，她伸出细细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又说：“没事，没事。你把不开心的事都和我讲，我都听着，这是我们的秘密。从此以后你也不是一个人背负这些，我会陪着你的。你发脾气我也不在意的，谁还没个脾气对吧，我脾气其实更差劲。我小时候啊，不爱笑，不合群，脾气可差的很，爱打小朋友，李妈妈每天都要数落我。李妈妈是我在朝林的管教，她也老是叫我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被爸妈带走的那天，她跟我定下了规律，叫我多笑，叫我对谁都要恭恭敬敬。其实这些年我也怕，我怕我做不好，爸妈就不喜欢我，同学也不喜欢我，我会丢人，会被送回朝林。生活起来真是压！力！山！大！有木有！”

“噗……”秦淮舒终于笑了出来，说：“……早看出你不是那种乖小孩儿，每天装着乖巧可爱的，叫人看了别扭。瞧你小时候那馋样子，看见吃的不要命。还有初二的时候给庄二那一顿打，活像女霸王。你可真了不起，将来小秋那贼小子要是欺负我，你得去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