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趟非洲(300)
陈兰微笑着说:“你真是声先夺人。没见你的人,就先听到你的声音了。你说话,向来都是这么大声的吗?”
平云挠挠头皮,有些不好意思:“不大声点,怎么让你知道我来了呢?”
两人一时无言。七彩的阳光从湛蓝的天空投落下来,穿越了静默的时光。
外面晴空万里。两个人都已不再年轻。短暂的沉默也是有滋有味。都是过来人,不需多余的解释,单单只是感觉到彼此的好感。美妙的时刻,正如午后高挂的艳阳,那么饱满成熟,同时也可淡然接受夕阳西下的凄美。
陈兰意外地发现自己脸红了,火辣辣的。
多大岁数了,真是难为情。陈兰起身去给平云泡茶。
紫红色的茶杯,上了年纪的颜色。平云接过茶水,指了指腰间的茶壶,有热水瓶那么大。可是陈兰端来的茶杯,小巧而精美,里面的水估计只够平云喝一两口。
“我们工地上的人,喝茶都是用壶。这一壶茶可以喝上半天。”平云说着,用嘴唇抿了抿茶杯沿,好似舍不得一口气喝完。
陈兰笑了:“怎么跟水牛一样的。”
“都习惯了,干工程干了大半辈子了。哪里有项目,哪里需要我们去造路,我就去哪里。这已经是我修建的第29条公路了。29条公路,我算过了,串联在一起的话,可以围着卢萨卡绕七八圈呢。”平云眉眼间有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得意。
陈兰觉得那眉眼间的得意,更像是一种荣耀,像久经风雨的大树,骄傲地屹立在非洲广阔而苍茫的大地上,与苍穹对立。然而29条公路是个什么概念,改变了多少当地人的生活,为当地的发展创造了多少价值,陈兰全都不知道。
平云坐下来,脸色一下沉重起来,似乎是临时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可是你知道吗,西方的有一些政客把我们在非洲所做的事,说成了新一轮的殖民主义。我不懂什么主义不主义的,但是我们绝对不是殖民。”平云忽然间又换了一副态度,气急败坏地说。
陈兰从不关心这类的新闻。她活在属于她自己的幽幽岁月里,天下大事都与她无关。
“像我这样的人,像我这样千千万万的技术工人,几十年如一日,大把大把的时光都奉献给了土建事业,献给了非洲。如果我们是殖民主义,不是应该搞破坏,为什么要搞建设?如果我们是殖民主义,不是应该来侵略,为什么要给予?我们怎么就成了殖民主义”
“他们只能代表他们,不能代表其他的任何一个人。何苦去听他们说的话!你要是听进去了,不就给自己找罪受了吗?”陈兰说道。
“我也就是一时气急攻心。你说的对,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人家老总统还说了,中国人是全天候的朋友。”平云这一口终于把手里的茶喝得见了底。
一杯茶的功夫原来可以这么长,又这么短。
“呀,我得走了。”平云一看手表,起身要走。
陈兰目送他离开,倚着门。
黄昏已近,晚风疾。一个穿着米黄色工作制服的高个子走了进来,Lulu跟在后面。他走到陈兰跟前,把一袋水果交到陈兰的手里,说:“这是平先生让我交给你的。”
仅一句话,说得字正腔圆很是标准。这一句话说的比平云的普通话还要标准。陈兰打开袋子一看,上面有一张纸条:“兰,我明天要去恩多拉开会,不能来现场了,就不能来看你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一个人也要好好的。”
看完字条,陈兰感到莫名的快乐。这一袋水果里面,最珍贵的,就是这一张字条了。轻轻薄薄,却有千斤重,系在心头。
后来只要平云当天不能顺路来看望陈兰,就会让手下的工人捎来一张小纸条。纸条上简简单单几句话,交待了不能来的原因,以及带着绵绵情意的嘱托。时间一久,平云捎来的纸条竟然有一叠了。陈兰用一本崭新的笔记本来归拢这些纸条。笔记本不知不觉就变厚了许多。
她喜欢这样的生活,有所期待。这期待也不会落空,顶多姗姗来迟。
第二天平云没有来,来的人是韩依。李志明开车过来的。韩依进去后,李志明在车里等她。
韩依看到了Lulu,久别重逢,Lulu非常热情地嘘寒问暖。韩依提了一大袋子的新鲜蔬菜交给了Lulu。这是韩依在路边的摊贩那儿买的,形状就像上海青,但是茎叶异常坚硬,是当地人很喜欢吃的一种蔬菜。
见到了陈兰,心中一惊。
两个人的变化真大。两人双双对视一眼,微微一笑。从上而下,由内往外,无不带着十分的惊奇。
是什么使两个人发生了这样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