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趟非洲(295)

作者:牧易枝

陈尧笑了。笑着笑着,脸上的肉就僵掉了,变成了一副雕塑。神情都有点惨然。

他自己也是出来逃命的,还奢望别人跟着他。把别人的命运攥在手里不肯放。那些不肯跟从他的人照样是在逃命。各自的命,各自逃。

陈尧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比不得同行的年轻人。舟车劳顿,心力交瘁,再加上气候不适应,一到赞比亚就生了一场大病。陈生劝他多休息,去英国人开的医院里看一看。在赞比亚,英国人开的医院算是最好的了。中国人的诊所很多,什么梁大夫,陈大夫,刘大夫,一大堆大夫。但是每个诊所的规模都很小,看了叫人不是太放心。

久病成医。陈尧挥挥手,说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熬过了今晚,明天就会好的。

陈生不再坚持,随他去了。毕竟他的关切也不是那么实心实意。

一同来的五个人里,除了陈尧和陈生,还有陈兰,以前的保安阿森,还有小玲。陈兰跟过来,完全是因为陈生的关系。要是没有陈生,陈兰是绝不可能来非洲的。即便是已经来了,陈兰还会时时不敢相信自己的决定。

她不敢相信,或是不愿意去相信,然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质疑。

这么跟来,岂不是等于把她的一生都托付给了陈生她只觉得恍惚,还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一切。

眼前的日子今非昔比。以前随着陈生走到这里,走到那里,在舞厅里进进出出,觉得很是光彩。

可是光彩的日子被打散了,支离破碎。眼前的日子昏暗惨淡,穷困潦倒。

他们好比是逃兵,流放在异国他乡。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变得很困难。

只有小玲,没有一点忧虑。她是一条道走到黑,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所以她能够随遇而安,身心轻松自在。

在没有遇到范青山以前,她也不是这样的。范青山消失了以后,她就变成了这样。

她心思清明,知道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反正她的人生就这样了,剩下来的岁月好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呢!

于是在陈兰很是苦恼的时候,小玲就会安慰陈兰。她说:“愁什么,你不是还有你的男人嘛!我要是能跟着我心爱的男人,下地狱我也去。”

陈兰反问:“你有心爱的男人嘛?”

小玲被问住了,低头看自己的指甲。红色的指甲油已经脱落了好多,有一半的指甲盖是红的,有一半是白的。她打算把没有脱落的指甲油全部刮下来。

“我当然是有心爱的男人的。”小玲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声音极轻,像是自言自语。

陈兰不依不饶地问起来:“你爱的这个男人,是不是陈生呀!”

陈兰盯着小玲看,看她如何摆弄自己的指甲,看她如何作答。她七七八八也能猜个大概,小玲一定还爱着陈生。只是碍于她的面子,所以小玲不敢明说,只能把那一份爱放在心里。

小玲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她不去摆弄她的指甲了,就舞弄她的头发。长长的头发散在胸前,轻轻一摆弄,娇媚不可言。她笑得眼泪水都要出来了,又哭,又笑。

“我心爱的男人,我永远也见不着了。我心爱的男人,就像是一阵风,从我身边轻轻地吹过。风带走了一切。可是风没有颜色,没有味道,就跟没有来过一样。”

小玲站了起来,两手伸开,婀娜的身姿舞动起来。她尝试着找回那种感觉——范青山搂着她的腰际,她踮起脚尖,可以感受到范青山的呼吸。

大灯一关,音乐响起,她把她最美的舞姿献给了范青山。

一个人无法跳双人舞。一个人跳双人舞是寂寞的。

小玲仍旧在屋子中央来回地转悠。她说:“我心爱的男人,是一个英雄;我心爱的男人,他会保护我;我心爱的男人,他欺骗了我……”

“你别转圈圈了,转得我头晕。说了半天,都不知道谁是你心爱的男人。得得,我也不想知道。反正只要不是陈生,是谁都可以。”陈兰打断了小玲的舞蹈。

小玲停住了脚步,一看陈兰的反应,不由地笑了出来。原来陈兰是吃醋了。

她或许对陈生也动过心。

对陈生的感情,只能称为心动。那只是很短暂、很微弱、很飘渺的一种喜欢。也谈不上是真正的喜欢,更多的是好奇。

好奇劲儿早就过了。

范青山所带给她的深深的震撼和眷恋,才可以称之为爱情。可是,爱上一个不可能再见面的人,真的很痛苦。

世界真的很大,一转身,便是永不相见。

思念浓到化不开。

她想,还是对陈兰说清楚的好。两个人睡在一个房间,天天见面,最好不要有什么误会。她向陈兰解释:“陈生是你的。但凡是你的东西,我都不会和你抢的。这一点,你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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