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有长星照耀我(4)

作者:米心

这个是回放的,不久前播了,谢蔷惟告诉我他已经看过了,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一个案子,破案的是他爸爸,亲手抓住犯人的也是他爸爸。

他爸爸是警长,为民除害,好威风。我这样想,要是我爸爸也出现在电视上就好了,和他一样威风就好了。事实上,我不应该这么想的,因为我爸既不是警察,也不是记者,能够上这种法治新闻的也不会是什么好新闻。

“我爸爸很帅吧?”

谢蔷惟自豪地说,我羡慕死他了,我点点头,看见电视上的谢叔叔身上的警服十分帅气好看,他有很宽的肩膀,个子很高,看起来就十分可靠,不像我爸瘦得跟吸毒一样,下巴是胡渣,眼睛狭长,每天四包红双喜香烟。

我妈形容我爸贼眉鼠眼,瘦甘蔗,整天游手好闲,身上没有一块香的地方,事实上,我这一次见到的他也是这样。

甚至是更邋遢。更颓废。

我是说,不是他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要来接我回去,而是我在电视里看到他,他只能在屏幕里出不来,而我盯着他。我的表情是那么可怕,又是那么震惊……震惊到我脱口而出:“谢叔叔旁边的那位……”

“你说他啊!”谢蔷惟打抱不平地说,“那个人就是我爸爸亲手抓的杀人犯!我爸爸说他是个坏家伙!作恶多端,为非作歹!不仅抢劫,还杀人灭口!无恶不作!……当时他被我爸抓住的时候……”

我很想说,或者是,我很想吼着说,谢蔷惟你不要说话了!你很吵!你很烦诶!吵死了死了!再说一句我就撕烂你的嘴巴!用胶布粘你的舌头!

可是我没有那样做。我是安静做的,像木头。

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光彩地打在我爸的脸上,面对记者,他用手挡住脸,可我还是看见他左边的脸乌青了一大块,被铐上手铐的手腕有摩擦的血迹,我可以想象出当时他被谢叔叔捉住的时候,是多用力挣扎的,但还是无济于事。

他太讨厌了。那个人太讨厌了。我是说那个叫顾开远的男人。不是谢叔叔。

讨厌。恨不得吐出来。

我觉得这是假的,我眼花了,或者我在做一些不符合常理的梦,谢蔷惟是假的,谢叔叔是假的,我也是假的,假到我会说:“你爸爸旁边的杀人犯叫什么?”

直到我听见谢蔷惟温柔的声音,那像一把刀,砍在我了我的心上,不亚于我妈用真刀用力砍在我的肩膀上。

血肉模糊。发出“滋滋”生。

好疼。好痛。就是没办法卷起伤口告诉你,我的疼痛有多么明显。

“他呀,巧了,和你同姓呢。他叫顾开远。”

“是嘛……”

我想谢蔷惟一定看见我阴下去的脸,迅疾的,猛烈的,像浪上一条撞击礁石的鱼,脑壳一裂。而被我吓了一跳。他也一定看见我咬着嘴唇,就那么用力地咬着嘴唇,发疼严重,直到我开口,我说:

“那真是巧了,顾开远是我爸……”

我看见谢蔷惟嘴唇苍白,大大的瞳孔里装着的那个人是我。空气到处是我的劣质情绪。痛苦。难过。悲伤。羞耻。作呕的。

谢蔷惟手足无措地看着流下眼泪的我。

舌头像要被咬下来一大块。我不应该这么痛苦的。我像之前那样诉说“被母亲砍了”般轻松说出口:

“我啊是杀人犯的女儿。”

第2章 恶童(下)

谁是恶魔(6)

广东南方的偏僻小镇,X镇。

半面绕海,隐秘,贫瘠,孤独,有时候仿佛与世隔绝般平静。这是个靠海的小镇,也因此使得镇子上的人大多以渔业为生。我爸也是渔民,在一个小小的“笼子船”上替人打工,拉网。捡鱼。到镇上售卖。一次三四百块。

不过工资是不固定的,卖好些就有,不好甚至连一百都没有,也不是天天都出船捕鱼,大部分时间都是游手好闲。我爸因为经常吹海风晒太阳,脸比身体都要黑,像炭一样,乌黑的脸还有晒斑,全是紫外线的痕迹。

他明明那么瘦削,却经常穿着一件宽大的白T恤,岸上海风很大,吹的时候可以鼓成一个很饱满的弧度。我爸叫顾开远。我觉得他有足够的钱的时候,他一定会抛下我们,因为他总说:“真想去别的地方。”

心尚啊,爸爸真想离这里远远的。

阳光下,飞鸟用力扑起,展开。翅膀有陆离漂亮的光线。

他时常站在码头上,看着那些海鸟,灰色的、白色的,展开那些羽翼丰满的翅膀。他疑望海上的那些大铁船。轮船。豪华宽大,结实的船身,从船上走下来的人都有一个漂亮的手表。外国的牌子,我总是记不住名字,但我知道很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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