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198)
秦牧之带官差到了赵府,赵禥才知十二楼今日的有备而来到了什么地步, 大白天的, 他后背一阵阵冒寒气,一张脸都要绿了。
就算傻子也看得出, 事情再无转圜的余地,赵禥认命地对赵子安道:“丁掌柜怎么吩咐, 就怎么行事吧。”
赵子安却做不到,听得丁十二要他写休书, 望一眼敛目端坐的杨素衣, 把头摇得似拨浪鼓, “休书?不行,这不行……”
赵禥抬手给了他一耳刮子, “哪儿那么多废话!快些!”
赵子安跳开,辩驳道:“您没明白我的意思。写休书, 那她不就是被休出赵家了么?”
“那你想怎么着?!”
“和离啊, 她又没做错什么事儿。”赵子安转向丁十二, 恳求道, “丁掌柜,我不休妻, 和离成么?”
丁十二想着,这小子比他爹好了点儿,但这点儿好,比起平时的混帐行径,不足挂齿。而今日的事, 必须是赵家休了杨素衣。
一面思忖着,他一面淡漠地摇了摇头。
赵子安又看了杨素衣一眼,更不好受了。她娘家人不在京城,走出去能依仗谁?万一贺颜觉着赵家都容不下她,全是她的过错,因而心生嫌弃,再不肯给一点照拂,那欺负她的人不是要排起长队么?
他们没法子有哪怕一点点夫妻恩情,可日积月累的友情不是假的,起码他这边不是假的。既然算是友人,他怎么能在这种关头听凭摆布,不给她争取点儿体面。
他眼巴巴地看着丁十二,斟酌着恳求之辞。
赵禥踹了他一脚,“小畜生,你晚一些再装疯卖傻,这会儿先麻利地把正事办了!”
此时,赵夫人起身,对秦牧之、丁十二福了福,问道:“丁掌柜,今日赵家门里这些事,会不会宣扬得满城风雨?”
丁十二道:“我们无意如此。”
秦牧之笑道:“顺天府只知结果,不知就里。旁的,就看赵家人的口风紧不紧了。”
赵夫人行礼道谢,把赵子安拉到一旁,低声规劝道:“要你写休书,你就写吧。你与素衣和离的话,不合常理。”
赵子安着恼,“什么叫不合常理?这几年,和离的明明多过休妻的!”
“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赵夫人剜了他一眼,把他拉到一旁,将话掰开了揉碎了与他说,语声虽低,却仍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以赵家的门庭,你自己说,你们爷儿俩是不是三五年都不见得干一件上得了台面的事?
“素衣是怎么嫁进的赵家?你在杨家犯浑耍赖的阵仗,看见过的人你数的过来么?
“你是风一阵雨一阵的脾气,好歹是存了善待素衣的心,可伯爷是么?眼下你想让她体面一些,可伯爷之前想的是她为赵家绵延子嗣,这会儿正怀疑家丑外扬是不是与她有关,往后如何也说不出她半个好字。
“这样的门第,这样的公公,素衣能被休已是万幸,若是和离,外人恐怕会惊掉下巴——进到赵家的女子,除了死,何曾有过离开的先例?
“今儿就算秦大人、丁掌柜成全你这份好心,日后定会有长舌妇追着素衣询问原由,实话她不便说,假话又要怎么编排?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杆子闲人定会认准她天生蛇蝎心肠,嫁人之后手段更高,连赵家这样混不吝的门第都能算计。
“真想帮她,便考虑考虑这些,快些写休书,让她早些离开。”
赵子安听完,看着她愣怔一阵,才消化掉那一席话,并且不得不承认她所言非虚。到这会儿,对于自己成婚前的种种行径,认真地懊悔起来,哭一鼻子的心都有了。
“快去吧。”赵夫人缓和了神色,柔声催促。
赵子安艰难地点头,嗯了一声,走回到桌案前。
赵夫人转身走到杨素衣身边,与之窃窃私语一阵。她算是局中人,心绪却算是半个局外人,便不难看出些轻重:赵禥那两个妾室也好,杨素衣也好,不管是因何而起,十二楼要帮她们是事实。
十二楼能把赵禥查得底掉,后台恐怕不是一般的大人物。而这类人帮衬谁,定会有始有终,做不出人前脚得意后脚落魄的事。
所以,赵夫人才会规劝赵子安,又与杨素衣说了被休是唯一选择,“……赵家迟早要没落,但还没到那一日,在那之前,你总不能不见人,不让人知晓你是谁,对不对?
“进过赵家门的女子,哪一个都听得了闲言碎语,但少一些总好过多一些。
“谁也不想要不相干的人同情怜悯,但是同情怜悯总好过冷嘲热讽、歹毒的揣测。
“我们总归是有点缘分,我也真不想日后相见形同陌路,便多说这几句。”
杨素衣这才发现,赵夫人是个聪敏之人。她感激地一笑,“这些我也明白,谢谢您提点。以前您对我也很好,往后只希望我能报答点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