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娇颜(146)
皇帝扬了扬眉,“你是指——”
“微臣的意思是,毒杀、自尽、意外,手法不同。其次,差事办妥之后,有无人手验尸?”问这些,是为着探究一些事。
皇帝哈哈一笑,“交给你办,自然是你怎么顺手怎么来。起先三两次,朕少不得派一两名暗卫协助你。”
也就是说,做手脚留活口的机会不大。蒋云初道:“微臣明白了。”随即放下卷宗,行礼告退。
皇帝温声叮嘱:“当心些。锦衣卫指挥使,没有善茬。”
蒋云初恭声道谢。
皇帝看着蒋云初退出殿外,想着他之前的问题,又笑了。
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对待差事的态度,与任何人不同,很讨喜。
两名刺杀经验丰富的暗卫,很快奉命到了蒋云初跟前,听凭差遣的同时,监视其言行。
王永锌就在京城,是以,蒋云初当日便开始着手。
盯梢、探听、踩点儿,三日间尽可能多的掌握王永锌的实际情形,譬如他住在一个小四合院儿,只有两个老仆人;譬如他饮食起居一如僧道,常年吃素。
这个人,要么想活成半仙儿,要么是了无生趣,很清楚自己的下场。
从蒋云初的角度来看,王永锌活着死了都无所谓:先帝在位时尽心尽力,在皇帝跟前的数年,不是完全效忠,也没帮过忠良。
这差事很简单,办起来也很顺利。
协助的两名暗卫一高一矮,高个子问蒋云初:“侯爷打算怎么发落他?”
蒋云初反问:“事成之后,你们怎么处置尸首?”
矮个子道:“弄到乱坟岗埋了,那两个仆人见主人家不见了,想报官就报官,只怕他们不知道主人家的真实身份。”
蒋云初按了按眉心,“那就请他自尽,他不肯我再出手。”
两名暗卫笑了,高个子建议道:“这样的话,不声不响地让他喝点儿东西算了。”
蒋云初没同意,“太简单了没意思。”
到底算不上禽兽不如,便该有人的死法。这是蒋云初能给王永锌仅有的一点尊严与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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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了,王永锌一直住在这里。这个小四合院儿,根本就是他的监牢。
找打恰当的人来杀他之前,皇帝会一直留着他。
三日了,王永锌察觉的反常之处是,常年盯着他的人手撤了。
按理说该有替换的,可怪异之处就在这里,他感觉不到,也找不出对方出没、探寻的踪迹。
要么是皇帝赦免了他,要么就是遇到了真正的高手。
毋庸置疑,前者是不可能的。
在皇帝那里,他的罪过是知道的太多了。
有些是非,让登基之前的皇帝很狼狈,很多上位者非常忌讳这一点,不能让人平白失忆,动杀心是自然而然的。
他离开锦衣卫之前,数次偏激行事,意在触怒皇帝或重臣,单纯是因为看不惯皇帝越变越难堪的嘴脸、让他杀的人太多太多了。
他那时真活腻了。
皇帝却不成全,说让他找个宅子住下之后,京城就没王永锌这一号人物了,又委婉地点拨他要么死于后来人之手,要么自尽。
自尽?他偏不。
安安静静的日子也不错。做错的事太多,见过的错事太多,对这尘世,他早已无话可说。
一晃数年过去,一件值得回想的事情都没有。
他只是在等,等末日,或新帝登基。
这上下的情形,他预感到变天的日子不远了。他,也该走了。
宅子里有个很小的酒窖,这一晚,王永锌破例取了一坛陈年竹叶青,命老仆人准备两荤两素一道汤,把酒菜摆在后面那个小的可怜的后园。
用饭之前,他在书房写了一封信、找出两张面额不小的银票,一并封好之后,放在案头,用镇纸压住。
信封上写的是让两个老仆人亲启。
之后,他找出一个红色的小瓶子,收入袖中,锁上房门,去了后园,自斟自饮。
天气很冷了,好在酒是越喝越暖。
两个老仆人不时来看看他,他吩咐他们只管去歇下,记得明早收拾书房。
独酌到第七杯,他余光瞥见一道颀长身影出现在了月洞门。
人何时来的,他不知道,他转头凝住,看清楚那是个俊美至极的少年郎。
少年没有杀气,但不代表没有杀机。
少年与他对视片刻,步履从容地走向他。
人到了近前,样貌越发清晰,王永锌确定了他的身份:蒋家后人,蒋云初。
王永锌起身寻来一把太师椅,放到自己对面,沉默着打个请的手势。
蒋云初落座,神色自若,不言不语地望着他。
那眼神渐渐成了一座山,压得王永锌透不过气来。先前能被人完全忽略,再到这样无言而迫人的锋芒,他不知道少年是如何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