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秋风早(65)

作者:阿烛

苻坚平静地看着他,问道:“丞相是哪年走的?”

苻融很诧异地抬头,苻坚怎么可能不记得日子,但是君王的问话,他又不得不回答:“建元十一年,七年前了。”

苻融看着苻坚的不动声色,心中反倒更加不解。苻坚就像将自己心里酝酿了数年的打算缓缓倾倒出来一般,他已经过了最为此激动的时候,如今只有仔细的盘算与冷静的陈述。

“你也知道,七年了,七年前的看法,如何能用到今日呢。”

苻融无言以对,如若就此遵命,他心中愧对丞相,但现下他也没有想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不知如何是好的杵在那里。

苻坚或许就像知道今天苻融会拒绝一样,只是微微地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朕知道让你突然就接受这些是很难的,你先回去吧,明日早朝的时候,朕再细细同百僚道来。

苻融躬身行礼,随即便和下人一道扶着王睆下殿去。

在回程的马车上,苻融和王睆的表情都不是很好,尤其是被委以重任的苻融,王睆看着面色凝重的他,将手轻轻搭在他的手上:“先别太忧虑了,且等等明日百官如何说道吧,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是王睆唯一能劝到的程度了,如若不是苻融亲任此职,她恐怕已经吓的不成体统了,如今看到苻融如此忧郁,她也只能暂且忍下自己的情绪,尽己所能去安慰苻融。

苻融看着她,着实无法平静下心态,只能心不在焉的给她一个苦笑作为回应。

“你说,是丞相说的对好,还是不对好。”他问道。

这个问题放在谁的面前都无法回答,如果真如丞相所言,晋室真的潜龙在渊,不能讨伐,那如今苻坚的所有想象最终都是镜花水月,如果丞相已经过时,秦国当真有讨伐晋室的能力,或许事后,苻坚恐怕就要开始怀疑丞相生前所为,难保不会将这秦地清晏推翻重来。

王睆摇摇头,她也不知道如何作答。

王睆躺在床上,她觉得苻融好像是彻夜未眠,夜间翻来覆去不知道辗转了多少次,甚至烦躁到夜半和衣起身,向屋外叫嚷正酣的知了求个解答,等到天光洒满自己的屋室,苻融早已自己上朝去了,窗外的花叶长的正繁盛,欣欣向荣,鸟儿也和着风声肆意放歌,如此美好的夏日晨时,在不远处的太极殿上,终究是会有一场不小的争议的。有人大概同苻融一样满心忧虑,觉此事不可行,不过也应当有人此时正心中暗喜,摩拳擦掌准备预谋一切。

苻坚今天的气色很好。挺括的衮服,一尘不染的冠冕,以及他意气风发的眸子就这样闯入了严肃的一如既往的大殿,群臣慢悠悠的山乎万岁、顶礼膜拜之时,他似乎已经坐不住了。

“诸位……”苻坚成熟而稳重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大殿,“朕今日有一要事想同诸位相商。”

一切都在苻融的预料之中。

“朕如今亲临天下已又二十余年了,如今看来,北方已然在朕的治理之中一片繁华,只是,这只是北方。朕每每想到南方尚未一统,临食辍餔,朕今欲倾秦国之兵以讨之。略计兵杖精卒,可有九十七万,吾将亲自起行,讨伐晋室,诸卿意下何如?”苻坚就像把这些话在胸中烂熟千遍一般,由小推大,说出来流利无比。

果不其然,苻坚此话一出,满朝就炸开了锅,秘书郎朱彤到底是文化人,脑子转的敏捷,即刻引经据典夸了苻坚一番英明,苻坚听罢喜上眉梢,抚掌大悦。

朱彤的话刚说完,朝中就有不少人朝他投来了不屑的眼光,苻融更是怒目相看,袍服之下紧握拳头,颇有想将他碾为齑粉之意。

权翼见朱彤嘴巴快,很是不平,他本就声音洪亮,更是借着这个优势先喊出了一句:“陛下,臣以为晋不可伐。”

苻坚侧着脑袋看向他,见他公然反驳自己,倒也无恼怒之意。

“当年纣王无道,天下离心,八百诸侯不谋而至,武王尚且说彼有人焉,回师止旆。三仁诛放,然后奋戈牧野。如今晋道虽微,未闻丧德,君臣和睦,上下同心。谢安、桓冲,江表伟才,可谓晋有人焉。臣闻师克在和,今晋和矣,未可图也。”他自知所言冲撞了苻坚,即刻俯身跪下向苻坚请罪。

苻坚示意他起来,但眼神中似乎有了一丝迷离。大抵是权翼这一喊也让众人幡然领悟伐晋不一定就是易事,大秦以往在北方是肆意讨伐无所畏惧,但对于讨伐偏安一隅的汉人,这一窝的氐羌鲜卑还真有些想不太透,似乎并不能永远凭借以往的经验为之。

至于太子身侧的石越更是一番引经据典,和苻坚辩“晋不可伐”辩的不可开交,苻坚也没想到自己说这些明明是想求诸卿的建议与具体方案的,结果到头来却成了满朝文武掉书袋子来反驳自己的一场狂欢,扶着脑袋挥手道:“罢了罢了,筑室于道,沮计万端,朕自己内心有决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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