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秋风早(61)
“臣长安外城守军强兰叩见陛下、阳平公。事出紧急,臣擅闯宫闱,扰陛下清修,臣先请罪。”那人拜倒在地。
苻坚并不是很喜欢他这么卑微的样子,不耐烦地道:“有事说事。”
“陛下,近日宫门周边暗流涌动,臣斗胆私查数日,乃是东海公同散骑侍郎王皮暗中勾结,私藏兵甲,豢养兵卒,意图逼宫谋反。”强兰仅说了寥寥数语,苻坚和苻融的脸色便瞬间大变。苻坚听到东海公和王皮两个名字的时候,本是肆意撑着椅子的手瞬间蜷的紧紧的,耐着性子听强兰全部说完,便怒的挥手把面前的桌案捶的木屑迸飞。
苻融身居宗正之位,恰巧就是管理这些事务的,数月以来自己心神不宁,对着这些捕风捉影的动静也没心思究其根源,如今这种放纵竟酿成谋反大过,自己罪责难逃,更是被他所说吓的浑身一震。
“散骑侍郎王皮,是他吗……还是说大秦有另一个叫王皮的人。”王睆虽在旁侧,强兰的话也是听的清清楚楚的,她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个为大秦鞠躬尽瘁的哥哥生出来的儿子,居然同人举兵造起了反,她侧过头去,不想面对他说的这件事情,可是空空荡荡的大殿之中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强兰的声音就如同一把利剑逼在她面前,不得不听。
“这不可能……”她拂袖掩面自言自语。
苻坚重重的一拳头下去,他没有开口,没有人敢说话。他凝视着前方,深吸吐气了好几次,勉强把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这才缓缓问道:“此事,千真万确?”
强兰把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臣发现他二人府中私藏之时,惶恐错失良机,假借圣喻先将二人押了回来。臣欺君之罪甚矣,请陛下责罚。”
“先把人押上殿来,等朕亲自问完再论有无罪责。”苻坚听着这些有的没的就来气,现下只有亲自审问了这两个当事者。
王睆绞着衣袖不知如何是好,她既想看看等下押上来的“王皮”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王皮”,又担忧自己看到他的那一刻会气怒交织,难以自已。
苻坚余光看到了不安的王睆,换了没那么威严怒意的语气说道:“你也不用回避了,王皮是你侄子,一同听着吧。”
“陛下?”王睆被苻坚突如其来的理会吓的即刻叩首,她除了叩首,什么也说不出来。
苻坚见自己的话好像把她吓坏了,补了一句:“朕不好株连之法。”
等待东海公苻阳和王皮押上殿里的时间是漫长的,皇室与官员勾结谋反之事,换在史册里不知是要被凌迟几次的下场了,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殿外一阵人声传来,数十个士卒推着两个捆的严严实实的家伙闯进了太极殿,苻阳和王皮都不是只会杀人放火的武将,苻阳是前丞相苻法之子,当初在东海王府上也算是颇有文化的皇孙,至于王皮,汉人丞相的二子,又岂会没读过诗书。两个打扮的如此秀气文雅之人,如今却被一群武夫捆的似个稻草人,苻坚见了都觉得可笑。
苻阳和王皮却也不羞,被身后这群粗人摁倒在地行礼时,竟也挺着个头颅以示不屈。
苻坚看这二人的举动和被捆着的样子着实傻的可笑,招手叫人把他们的束缚给解了。
“强兰说你们俩谋划造反,可有此事啊?”苻坚暗自怒了好一会儿,等到这两个人像个傻子被送上殿时,怒气都消散了一半。自他上位以来,前有五公之乱,近有苻洛举兵,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跳起来反自己,被苟太后赐死父亲的苻阳至今才反,竟还是个稀奇事。苻坚从来都不畏惧这群造反之人,他一直以来就是很疑惑,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让这群安享荣华的皇室子弟不惜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接踵而来的造反。
“你都知道了,还来问我什么?”苻阳都不拿正眼瞧苻坚,王皮没有这样的胆气,默默在一旁跪着不吱声,甚至还像个无事人一般扭头看了几眼王睆。
王睆仔仔细细瞧着王皮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气的都想上去扇王皮几个耳光。
苻坚哼地冷笑一声:“朕将自己当年龙海公的位置都给了你,待你也算是无愧,你为何执意要反呢?”
“无愧?”苻阳仰天大笑,“陛下到底是能手戮先帝之人,脸皮厚的让臣佩服至极。”
“朕待你难道不好吗?你难道想过得像越侯苻馗那般忧困府中,非死不得出?”苻坚倒是认真地问道。
“陛下也是饱读汉人诗书之人,莫非真不知道这个道理?”苻阳的眸子里露出的尽是冷漠尖锐,全然不在意生死的无畏之情宛如写在了自己的脸上。除此之外,那弥漫在话语中的哀怨之气,又叫听者有些不忍,“《礼》云,父母之仇,不同天地。臣父哀公,死不以罪,齐襄复九世之仇,而况臣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