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星沉(76)
我使劲儿抽回手,压着火气耐心道:“这位公子,我只是个琴师,脸面如何并不重要,你要是觉得我弹得不好,稍坐坐,马上就到别的姐姐了,定会让你满意的。”
管事的姐姐也匆忙上前来解围,将我和他隔开,“公子,她新来的,不太懂规矩,我们这就换人,你别生气。”
“换什么人,小爷今儿非得瞧瞧她到底什么模样,小爷花了钱是来找乐子的,别扫了小爷兴致。”
“公子,我们艺馆卖艺不卖身,还是别……”
“哪来这么多废话,你给我滚开!”
公子哥一把将管事儿的姐姐推开,差点跌下台去,我静静看了他一眼,甜甜一笑,“公子,艺馆还要做生意,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单独聊聊。”
“哼,这还差不多。”
从艺馆后门出来,小巷僻静,不待公子哥说话,我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不声不响暴打了一顿。
算了吧,又是这个结果,看来这种工作是没办法安心做下去的,何以为生啊……
顺着巷子走了一段,发现竟是个死胡同,面前的墙上贴着一张通缉画像,我歪着头打量了半晌,这……不是刚才那个公子哥么?悬赏……五十两!这年头,通缉犯都这么嚣张了么?不过,简直是意外之喜,我转头回来,发现公子哥还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探了探鼻息,活着,去艺馆借了根绳子利落地绑上,兴高采烈拖去了衙门。
掂量着手上沉甸甸的荷包,我总算明白了,原来大侠还能靠赚取赏金为生,以后便四处抓些大盗飞贼小土匪吧,倒也潇洒。
难得有钱,进了家酒楼,点了一壶清茶,两个小菜,虽说是江湖无酒不成席,但醉了实在麻烦。邻桌的人正在聊些坊间八卦,我饶有兴趣地听着。
永乐十六年,太子被杀,刺客自尽,牵连出赫昭的一段往事,久而久之便传成了亡国公主和痴情太子的爱情故事。
裕康元年,皇七子加封太子位,入主东宫,赐婚苏益添长女苏时,传着传着便又成了妙龄少女和俊朗皇子的爱情故事。
听得多了也终于明白,无论什么样的事情最后都会被演绎成爱情故事。故事常有,爱情不常见。若问我听故事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大概便是与门口那位下巴都快惊掉的大哥一样的心情。
“你看,这又是苏家小姐,太子与苏家定是有三世情缘,剪不断,绕不开啊,大抵逃不过这样,‘殿下,姐姐她对你不起,便由我来补偿你余生吧。’是不是?”
“嗳,你这也太烂俗了。”
“苏家小姐今年才十七呢,算是太子看着长大的吧,那要不就是这样,‘殿下,你不用再等了,我已经长大了。’怎么样?”
不怎么样,这茶太苦了。
我放下杯子,撑着头看向窗外,街市上人群熙攘,三五相伴,一派繁华。不知谁家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灿烂如烟霞。又到赏梅的季节了呢。
苏时。
倒也常见,可并不亲近,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第一次见面,就觉得她不喜欢我,虽然极力表现得客气周到了,但似乎总带着点儿敌意。
她好像一直叫他哥哥吧。
是个好姑娘。
玄清。你终于要成亲了。真好。
“小二,结账。”
苏府水上凉阁。
玄清和苏时面对面站着,隔着两尺余的距离。
“苏时,我就直说了,看在老师的份上,我不能骗你,所以有些话我必须在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前跟你说清楚。我身为太子,年届三十,无妻无妾,赐婚是必然,我没办法拒绝,不是你也会是旁人。但我心有所属,此生唯此一人,所以现在无论娶谁都无法倾心相待,确切说,是不能以妻礼待之。我身侧之位,今为太子妃,来日为后,我只能保证在此位者不会被任何人取代,厚禹已经养在我名下,将来便是养在正妻名下,他会是我唯一的子嗣,我想这是何意,你应该明白。”
苏时愣了半晌,低眸笑了笑,“玄清哥哥所言,苏时明白了。”
玄清眸光沉沉,看着她,“你不要对我有任何期待,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多多少少知道,我的心思是不会变的,不必试图打动我,也不要阻拦我对自己的抉择,这是唯一的要求。若你听完这些仍决定嫁我,我自然恭敬待你,除了我自己,你所求我都可以尽量满足你。但你若不愿意,不要有任何勉强,告诉我,拒婚的事我来做,罪责我担,理由我也准备妥当了,必定不会伤你名声毫分。”
“殿下……”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若无意外,圣旨三日内会下来,我希望你好好考虑清楚。说实话,我看着你长大的,并不想你选我,这婚事除了枷锁,其实什么也没有,不值得。但你要是真的选择接受,我不会拒绝,命运如此,我终究是要对谁不住的。只要无愧于她,什么我都能背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