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翩入梦(6)
纪棠看着仆从小哥儿对着自己眨了眨眼,整个人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了,但还是拱手谢了一句:“那还要多谢您救命之恩了,他日……他日……”
他日了半天也没想到一个好的报答法子来,纪棠便从怀里摸出今早买的枣蓉糕来,“请您吃点枣蓉糕?”
仆从小哥儿不屑地瞅了他一眼,道:“您自个儿吃吧。”
纪棠做这一行,年岁久了,自然就练出了一张厚脸皮,被拒绝了也不恼,甚至还有些自得。他进到牢房里头,看着仆从小哥儿锁门,托着枣蓉糕笑道:“得,小哥儿无福消受,那便成全了纪某吧!”
仆从小哥儿懒得搭理他,只想着尽快逃离了这晦气之地,便是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纪棠哂笑了一番,盯着手里的枣蓉糕嘀咕:“哎呀呀,陆记的枣蓉糕真真是名不虚传呢,色泽透润明亮,手触之升温,细嗅有甜香,若是再来一壶明前茶……”他嘀咕着,突然发觉身边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抬眸望向身侧,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身边好像盘腿坐着一个人。
那人四肢肿胀着,左右身子不是等同大小,长长的头发丝从腰间垂到泥星水中,浑身泥泞不堪,独两只眼干净,正盯着他。
纵使纪棠觉得自己脸皮再厚,在那直勾勾的两道视线下,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他将手里的枣蓉糕往前推了推,尴尬同那人打了个招呼:“嘿!大兄弟吃点枣蓉糕?”
浮莲看着他,费力将面颊前的发丝拂到耳畔,好仔细看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眼前这个托着糕点的男人,与天上令人生厌的扶棠仙君有着同样一张脸。
而在纪棠看来,面前长相颇为奇特的“大兄弟”在拂开面颊两旁的发丝之后,面目更加可怕。脸皮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黑乎乎一片耷拉着垂到锁骨上,在那黑乎乎的面皮上,又有难以形容的伤痕,似刀伤,又似烧伤……纪棠长这么大,头一次被一个人吓到。他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手里的枣蓉糕托着抖了很久,终于还是抖落到了地上。
浮莲看着他,有些纳闷,垂眸,看到泥水中的自己,算是明白了。
“我吓到了你是不是?”浮莲笑道。
若是往日好模样,浮莲这一笑,不晓得要醉了多少春风红花,可如今,她这令人难以生出勇气看第二眼的面皮一笑,只会让人觉得可怖罢了。
可她的声音是好听的,即使是哑着的,也如春风掀起波上涟漪,又抖落一串串水珠一般动听。
纪棠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是“大兄弟”,而是一个姑娘。
是一个姑娘,生得这般……真是叫人觉得可惜了……纪棠心下叹了一口气,又鄙视了自己一番,怎能以貌取人呢,他方才神色,必然叫人家姑娘难受,思及于此,他立马道歉:“抱歉,纪某方才对姑娘不敬……”
这扭捏造作又虚伪的模样,不是天上那个扶棠仙君又是谁呢?
浮莲撇撇嘴,身子往身后铁栅栏上面一靠,心里头却乐了。
这可谓是歪打正着,她正寻思着要去何处寻这下界历劫的扶棠仙君,没想到这扶棠仙君却是送到了自己跟前。不仅如此,这重活一次的扶棠还是胆小鬼,居然连一个破相的姑娘都害怕。
那他这般胆小,照理说应该是安安分分过日子才对的,怎么进了这牢房……
浮莲瞅着他,笑道:“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这牢房?方才看你跟那衙司甚是熟悉,想必不是第一次进这牢房吧。”
“姑娘好眼力,”纪棠点了点头,“说来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纪棠为人引线做媒十几载,从未碰见如此登对的两个人,我便是再往这牢房来一百次,我也要促成这桩姻缘!”
纪棠。
浮莲在心里把这个名字念了一遍,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他居然在这人间帮人牵红线,这……这是历的哪门子劫呀?
“牵红线犯法吗?何至于进得牢房来?”浮莲问。
纪棠叹了口气,道:“是揽阕祭司和城北教书先生封神秀。”
“那你活该,那祭司和先生,那怎么能够在一起呢。”浮莲道。
“封神秀是位女先生。”纪棠瞅了浮莲一眼,知晓她便是想歪了。
浮莲了解了,点点头,“那你也是活该,人家祭司潜心修行,你何故于要拉人家染上儿女情长。”
纪棠至此算是瞧出一点端倪来了,面前这个姑娘语气不善,分明就是在跟他抬杠,他便也不说自己了,话锋引到对方身上,“那姑娘是何故进得这牢房的呢。”
“我啊,那我可就厉害了!”浮莲骄傲地扬起颈子来,一副仙鹤不同鸭群对讲的模样,“我从天而降,被那个会一丢丢术法的祭司当成了妖魔鬼怪,他将我丢在这牢房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