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20)

作者:舍曼

他为了不顶着天花板,只能别扭地勾着身子低着头。

陈烟桥目光往下扫视,里屋乌烟瘴气,整间台球厅里,就倪芝一个女人。

“走吧。”

倪芝伸手轻拍了拍桌沿,“下来玩儿一会儿呗,我台子才开不久,不能浪费。”

黄毛这才想起来,“哎这不是……”他又不记得到底是个什么哥,只能改口,“这不是大哥嘛?咱们对面的,我们上次聚餐还去大哥店里吃火锅呢。”

“陈烟桥。”

“哦对,桥哥,桥哥名字一听就是文化人,贼带劲儿。”

黄毛也极力邀请,“桥哥,下来玩玩呗。”

倪芝忍不住轻笑一声。

她自田野回来,就穷得恨不得裤兜里揣钢镚儿。今天同钱媛几人出来打牙祭,她还是咬着牙提议了无名火锅店,各个吃的酣畅淋漓。

走之前,她起身去结账,夹带了一张附落款的纸条儿放在柜台,就陈烟桥眼皮子底下。

倪芝假装看不见陈烟桥的一脸不耐,转过身提溜着杆子擦枪粉。

余光里陈烟桥极慢地下台阶,他两步只能下一层台阶,不怪得他先前站得那么别扭,也不愿意走下来。

她把擦好枪粉的杆子递给他。

“咱俩玩一把?”

“我要是赢了,你就答应我访谈,”倪芝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我水平特次,添个彩头玩得高兴。”

陈烟桥今天格外不修边幅,胡子几乎连扇形都难以分辨了,周围全是乱糟糟的胡渣,快长成连鬓须了。显得他精神头不足,目光涣散难测。

他看了她半晌,还是接过了杆子。

作者有话要说:拆分的章节不影响

第10章 冰糖葫芦

自大伟回来,店子里就没那么忙乎了,再加上最近生意不如冬天好。

每天忙过了那一阵子以后,陈烟桥就当起甩手掌柜。

人坐在柜台前,算算账,算完了就随意往后一靠,把腿支起来,拿大厚本子画几笔,外面人也看不见他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陈烟桥就察觉到被目光焦灼在身,扫视一圈,就看见她坐在一群姑娘中间,目光却是灼灼地望着柜台的方向。

倪芝在几人中话不多,与追问他时的牙尖嘴利、喋喋不休完全不一样。

更像个听众,饶有兴致地听着她两个朋友耍嘴皮子,正是钱媛和王薇清,说话飞快嘴皮子也不见秃噜,活生生像东北二人转,就差一块儿红帕子。

陈烟桥又草草勾了两笔,就搁下了笔。

他的手机已经用了好些年,连开个浏览器都卡半天,屏幕也花。

他耐心地一条一条看新闻,经常划个三四次才翻动一下,他也不急。

大伟忙乎完了,认出来倪芝。

东北男人就爱撩饬小姑娘,这个撩,不一定是暧昧的色情的,撩饬更多时候代表逗弄和友好。有事没事见到小姑娘就喜欢贫几句,东北的小姑娘各个都有老娘们儿的潜质,被撩饬也少见尴尬羞涩,嘴里狠话接二连三地飚,类似“你是不是虎”“滚犊子”“一边儿去”一类的,都算程度轻了。

大伟热情地把一桌子姑娘都认了老妹儿,端了盘子菜出来。

“哥哥友情赠送盘儿菜,黄喉,知道是啥不?”

王薇清翻他个白眼:“谁不知道啊,猪喉管呗。”

大伟得意洋洋:“哎,你看,这就错了。”

“那你说是个啥子?”

“大血管呐,就心管儿知道不,放火锅里涮一下就吃,嘎嘣脆。”

“糊弄谁呢你,这跟撸串时候心管不一样啊。”

“信不信由你,你们啥也不喝,干吃不齁嗓子啊?”

钱媛这才想起来,“哈啤,来四罐儿。”

大伟啧一声,“可以啊老妹儿,不过收钱的啊。”

倪芝接话,“那拿三罐儿吧,我不要了,最近穷。”

大伟屁颠屁颠去拿。

倪芝语气平淡,脸上不见赧然。

倪芝最近确实是囊中羞涩,她原本就不富裕,花钱随性,每个月几乎攒不下多少。本科时候,还在做家教,到了研究生怕同时忙论文和找工作误人子弟,是以入不敷出。

饶是这样,走的时候,倪芝主动起身去柜台结账。

陈烟桥过了许久才看见,不知谁趁乱在柜面上丢了张纸条。

他把纸条随手扔在抽屉里,还是同往常一样,待店子里人都空了,才慢悠悠地打扫卫生,挨个儿把板凳儿倒放在桌子上。

走之前锁抽屉,把零散的钱拢了拢,大票子揣口袋里,小票子分分类。

中间夹了张纸条儿,字迹丑得跟狗爬一样。

他又抽出来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看到了对面掉了半拉儿字的月(胖)哥桌球棋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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