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树与烂柯人(107)
有的车前玻璃上,已经落满了一层薄薄的雪绒花。
雪下下来,雾霾跟着散了。
哈尔滨的街道,这么小十天里头一回这么清澈,空气也格外清冽。
倪芝把拿出来的口罩塞回去口袋里。
仰头看了看路灯,凡是拍过雪的人都明白,看着纷扬的雪是照不出来的,唯有路灯下,照得雪花无处遁形。
倪芝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落了雪花。
她那点儿酸涩心思,也无处遁形。
“烟叔,”她语气里透着点儿委屈劲儿,“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我愿意陪你看,听你讲。你在湄姐身上犯过的错,不代表对我而言就是错的。”
包括找工作的事情。
她比他还了解,他年轻时候该是什么模样。
他骨子里一点儿没变,自信又富有控制欲,但是凡是有具体跟头栽在余婉湄身上的,他都会惧如井绳。
倪芝是忍不了话的人,她说完又觉得自己难堪。
原本她说的好好地,不在意他的过去,不在意余婉湄。计较过去的事情本来就是件挺没劲儿的事儿,这么几天她的低落,别说陈烟桥根本没有回应,她都瞧不起自己的劲儿。
低了头,用脚尖推地上的雪花。
陈烟桥这些年,是真的兴趣渐失。
话也是愈发少了,他察觉出来她这几天的不对,但他年轻时候就是不愿意哄人的,尤其是发信息,当面还能好些。
他眯着眼睛看她两眼,忽然就揽了她的腰,往酒吧里头推。
倪芝吓一跳,“干嘛?”
他答得干脆而简练,“陪我看,给你讲。”
倪芝的反应愉悦了他,陈烟桥拎她进去沙发上坐着,沙发柔软,随着他们俩人的体重,凹陷进去,她被他整个搂怀里。
“我不是二十岁了,丫头。”
“二十岁的我和三十岁的我是不一样的,我没以前那么热衷。我不跟你讲过往,是答应你了,放下。不是你所想的,放不下才不敢提。”
倪芝不说话。
陈烟桥便开口,盯着屏幕给她讲,哪个是他喜欢的球星,哪个又退役了,他曾经踢什么位置,讲到以前余婉湄在球场边给他递水。
倪芝抽了抽鼻子,眼睛里映着屏幕忽闪忽闪的光,“我不想看了。”
“好。”
“我想去你家。”
“好。”
外面的一层薄雪下着,因为是新雪,这一会儿路上行人又少。
几乎都是他们的脚印。
走到铁路小区,他家那一层的灯不知何时修好了,也不算好了,忽明忽暗,倒是勉强能看清楚人了。
陈烟桥从外套里口袋里掏了钥匙,塞她手里。
钥匙冰凉地握在手里,钥匙的齿印搁得她手指疼。
他家的锁头原来是涩滞的,转了半天,陈烟桥才告诉她,“反了。”
倪芝刚想瞪他一眼,他便从背后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拧开了锁。
转到最后终于吧嗒一声,铁门吱呀地开了。
陈烟桥推她进去开了灯,语气倒不像是捉弄她,“下次来,记得怎么开。”
陈烟桥看出来她心里别扭着劲儿,大马金刀坐到沙发上,示意她坐进怀里。
“丫头,过来。”
倪芝脱了大衣外套,才走过去,搂着他的脖子靠在他怀里。
陈烟桥叹气,“说吧。”
倪芝了解他,他何尝不了解她。
她是最藏不住疑问和感想的。
倪芝垂眸,语气酸涩,“我就是觉得,你最好的年华里,全是湄姐的影子,都跟我无关。”
“现在在你怀里,我仍觉得我不了解你,不清楚你的想法。”
“你对湄姐那么好,却不愿意再对我做一遍。”
归结起来,她心里在意的,不就是余婉湄吗,她陪他看的球,他们为找工作爆发过争执,甚至是余婉湄回去找他的导火索,因为余婉湄曾经经历过,她就连经历的资格都被剥夺。
她憋了几天,热恋期的男女,不能去他家里,每天见不着,还不爱发信息。
倪芝不自觉地满腔委屈。
除了工作,想等两人平心静气,把这些都说了一遍。
“可我又不能怪她,更不能怪你。”
陈烟桥的性格,绝不通透,不知为何,他倒是极喜欢倪芝这份通透感。
他喉头滚动,嗯了一声。
倪芝又开口,“嗯是什么意思?”
陈烟桥摇头,他掺白的刘海颤了颤。
“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丫头。”
他语气风平浪静,“你说的这些,我二十岁时候,一样做不到。”
“以后,你一桩桩教我。”
倪芝抬手摸了摸他扎人的胡茬。
“真的?”
“除了这个。”
陈烟桥低笑,他顿了顿,捏着她的下巴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