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97)
*
回到西厂,杨明顺他们刚吃完饭,看到他忙迎上前问:“督公可曾用过午饭,厨子那边给您留着呢。”
他往后院走,淡淡道:“吃了。”又将那块素白方帕丢给他,“叫人洗干净再还给我。”
杨明顺一脸诧异,捏了捏方帕:“怎么黏黏糊糊的,还一股香味……这里面装了什么?”
“果子糕。”他侧过脸道,“你上次不是也吃过吗?”
“果子……糕?!”杨明顺一听这三个字,嘴里立马重温了那种极酸的滋味,几乎连眉毛都缩了起来,“督公!天下大概只有您喜欢那东西!”
江怀越瞪他一眼:“那你以后再也别去!”
“……呃,别呀……您那边其他菜还都挺好,我都好些日子没去了,这不正想得慌吗……”杨明顺嬉皮笑脸地跟在他后边,甩都甩不掉。
*
次日清早,果然又有马车停在了淡粉楼前。相思被叫出房间的时候,其实早就在梳妆台前坐了许久,既不妆扮也不选衣,就那样怔然望着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神思渺远。
既希望督公果真又来接自己出去,可听到消息时,心里又浮起不安。她有些怕,怕的到底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或许是,越是在意,越是不知如何在他面前自处。也或许是,不想让这种情愫蔓延生长,可是又毫无办法。
就像昨天那果子糕,回来之后自己又觉得多此一举,为何还要特意给他带上车,他若是回西厂,难道还会吃不到东西?可当时看他因为躲避自己而离开小院,因此耽误了午饭,心里就是有一种内疚自责,鬼使神差地就把果子糕偷偷地留给了他。
敲门声又起,她收回遐思,落寞着下了楼。
这一回上了马车,就看到江怀越坐在里面。相思震惊了一下,不由问:“督公,怎么今天也来了?”
“还你这个。”他从怀中取出方帕,递给她。相思接过去一看,一块是昨天装果子糕的,另一块上面绣着花,她想了想,才回忆起来。当日在和畅楼,她将督公的手背烫伤,后来就用这一块绢帕蘸了水,给他敷在伤处。
她悻悻然握在手中,低声道:“不过是两块绢帕,何必劳您驾特意还回来。”
他神色淡然:“我身边不留这些东西,是你的,自然要物归原主。”
话说的平淡,可是在相思听来,却不知怎的有点惆怅。身边不留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她偷偷看了江怀越一眼,他今日恰还穿着初遇时的藏蓝银纹曳撒,盘丝搅花精致深沉,衬着姿容冷冽,眼眸里依旧沉如霜雪。
明明身在眼前,却总觉得距离甚远。
马车行驶极快,忽而转弯,相思一时没坐稳,险些撞到侧壁。她吓了一跳,江怀越也不由自主抬了抬手,似乎是想扶着她。但很快又收了回去。
或许是因为受了惊吓,她的心跳得很快。也不知怎么就开口问:“您身边……从来没有这些吗?”
江怀越不明所以地反问:“你说绢帕?”
她惴栗不安地点点头。他觉得气氛有些奇怪,皱了皱眉:“绣花的绢帕我身边怎么会有?”顿了顿,又以疑惑的眼神望着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相思目光闪躲,含含糊糊地说,“就是,督公身边,有专门伺候您的人吗?”
江怀越微一蹙眉:“问这个做什么?”
她拨弄着手中的绢帕,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就是好奇问问。”
她这样说,江怀越心里却有异样的不适。他是什么身份,没人不清楚。就算她温顺的时候叫他大人,但在天下人眼里,他无论权势再大,依旧是个与常人不同的太监。可是她现在却突如其来问有没有人专门伺候他,言下之意欲盖弥彰。
他心里冷了几分。
觉着她也不过是在窥测私隐,满足好奇之心。
相思问了这话,自感唐突,生怕他揣摩出用意,可是看着江怀越脸色越发难看,整个人都沉默下去,不由得后悔起来。
“督公不想说就别说罢。”她鼓起勇气道,“按理说,您位高权重事务繁忙,也应该有人专门伺候……”
“是有一个。”江怀越忽然冷冷开口。
相思心里猛地一抽,好似被人掐住了一般。“……是宫里派出来伺候您的吗?”她努力镇静地问。
他打量她一下,点了点头。
相思目不转睛地望着江怀越,看他承认的样子,心绪一下子坠了下去。马车穿行于街市,外面的酒楼上传来欢笑声,她的眼里酸涩难忍。
为免被他察觉,她只能转过脸望着窗外,深深呼吸着,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正低落时,却听江怀越问道:“你问这个,是为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