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58)
“蕴之忙的都是精细事情,换了我这粗人可干不来。”镇宁侯哈哈一笑,此时小厮敲门进来问道:“侯爷,您刚才点的乐妓已经到了,要不要让她们进来?”
“进来吧。”镇宁侯一挥手,继而又向江怀越道,“我离京有半年多,刚刚听说最近京城教坊多了些南方来的姑娘,就特意叫来看一看,免得老是这些旧面孔,都已经腻味了。”
另一名官员笑道:“是下官给侯爷推荐的人选,看看是否合眼缘……”正说话间,原先在雅间内的乐女们低头告退,继而屏风后环佩叮当,馨香浮动,莺莺燕燕鱼贯而入。
席间众官员皆面露笑意,打量再三。众佳丽抱着乐器自报花名,镇宁侯浅酌一口:“各位有什么爱听的曲目,尽管点来,对了蕴之——要不然就由你先说个曲名,怎么样?”
江怀越这才收回目光,静静望着杯中酒,笑了笑:“侯爷在座,怎轮得到我开先?”
“客气什么,我又不懂音律……”镇宁侯瞥了一眼席前等待的乐妓们,忽一抬下颔,朝着最后面的那少女道:“你叫什么?怎么没上前自报家门?”
众人皆望向那边,最靠近山水屏风的那名少女怀抱琵琶,低着头慢慢走上前,朝众官员行了万福之礼。
“奴婢……淡粉楼,相思。”
浅浅鹅黄的轻罗衫配着金线压边的凤尾裙,乌发间簪着双蝶对梅鎏金钿,她今日妆容淡雅,更显得肌肤幼白,凝玉胜珠。
第26章
席间有人道:“真是巧了, 上次邹侍郎去淡粉楼,特意叫你唱的曲, 本官倒也记得。”又向江怀越笑道,“督公那天好像也在,不知还有印象没?”
他端起酒杯,淡淡一笑:“是有那么一回事,对她们却不太记得了。”
镇宁侯大手一扬:“既然这样, 就由她开始, 弹唱起来!”
主人发话,乐妓们自然尽数遵从,除了相思之外都退后几步。相思略一迟疑,只得抱着琵琶落了座。纤指灵动, 弦音铮铮, 忽而似山间溪泉纯澈跃动, 忽而又似碧海惊涛排浪冲天,轻缓时如春风骀荡, 拂面温柔,急促时则似万马疾驰,撞人心门。
席间镇宁侯端坐颔首,众官员偶有窃窃私语, 而江怀越则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仿佛与相思从未打过交道一般。
一曲既罢,余音振梁, 屋内初时寂静,俄而众人抚掌赞许,唯有他神情闲散,只望了相思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奴婢才来京师,给诸位大人献丑了。”相思款款站起,再度行礼。镇宁侯点头称道,继而其余官妓被依次叫上,或弹琴或吹箫,风光旖旎,倩影翩然。
觥筹交错,满室生香,江怀越坐在席间,并未多看相思一眼,而她也始终静待一旁,视线只落在浓淡适宜的山水屏风间。
酒至三巡,气氛更为热闹,有识趣的官员招手叫众佳丽到席间斟酒,官妓们纷纷放下器乐,袅袅娜娜依偎到镇宁侯与众人身边。
玉手持壶,佳酿流注,美酒与脂粉的香味混杂相融,欢笑与戏谑声此起彼伏。相思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加之又见江怀越在场,即便假装视而不见,也觉得举手投足都尴尬。可碍于身份又不能不从,只好有意拖延着,挨到一名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年老者身旁,为其倒酒劝饮。
那老者面目慈祥,饮下美酒后便问及相思祖籍,以及过往经历。她还未答上几句,又被他灌了一杯酒,正觉面红耳赤之际,忽听得对面有女子哎呀一声,抬头却见侍奉在江怀越身边的那名官妓神情紧张,心急慌忙地取出丝帕朝他身上擦。
他抬手避让,镇宁侯斥那官妓:“杯子都端不稳,怎么敬酒的?!”
“奴婢……奴婢该死,没想到大人没接住……”美艳的女子瑟瑟发抖,退后数步。
“不碍事。”江怀越低咳一声,抬目望向相思,“换个人过来即可。”
相思身旁的老者见状,顺水推舟招呼那名女子换到此处。相思还有迟疑,江怀越那冷澈目光已盯了过来。她只得慢慢吞吞换至他身旁。
席间继续热闹,镇宁侯已与身边的官妓肆意言笑。
江怀越不言不语看着相思,她似乎还是心存畏惧与嫌隙,过了片刻,才缓缓跪在他膝畔,垂着浓黑眼睫,用素白绣蝶的绢帕为他轻拭襟前酒痕。
纤纤玉手掠过暗蓝织金衣襟,他低着清眸,视线落在她光润优美的颈侧。
绿松石累丝镶金的耳坠摇摇俏俏,荡漾生姿。
他略一低腰,有所靠近,相思警觉地抬眸,正迎上目光。
她眼里有戒惧、惶恐,江怀越旋即冷了颜,低落眼睫望着杯中酒,却用她最熟悉的南京话低声说了句:“那个老头,好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