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千岁(20)
“他卖官之事确凿无疑,那些商人的口供要一一对应。跟杨明顺说,供出来的其他官员名单写清楚了,谁帮高焕办了哪些事,人证物证都找全些。不管真假,做足功夫。”
滚烫的水浇在紫砂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姚康点头,迟疑道:“但高焕和以前那些被抓的文官不一样,要是惠妃求万岁派别人来审问这事……”
江怀越抬头看了看他:“我为何会让别人来审?西厂抓的人,轮得到谁来抢功?”
姚康忙道:“督公英明!属下这不是担心高焕那张臭嘴乱喊乱叫吗?”他顿了顿,眼露阴狠低声道,“要不然……索性将他灭了口,就不会留下后患……”
江怀越没立即回应,只看着茶杯上镌刻的梅枝横斜。过了一会儿才道:“叫人把那个官妓带来。”
“是。”姚康迅速应答,转过身却又愣了愣,“督公……是要哪一个?”
他略显嫌弃地瞥了一眼:“叫相思的。”
*
相思这一夜也没能踏实,既担心姐姐安危,又忐忑于江怀越那阴晴不定的态度。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入睡后,房门又被重重拍响。还没等她穿好衣衫,已有人闯了进来,不管她挣扎与否,用布堵住了她的嘴,强行拖了就走。
四周依旧暗沉,天际却已隐约发白。她踉跄而行,在惊恐中不知穿过多少院落,最终被人按着双臂押进了刑房。
两边牢房内那血淋淋的惨景让她心惊胆战,不知哪个方向传来的凄厉呼喊更使她双腿发软。待等被拖进一扇沉沉铁门之后,相思已浑身寒战,趴在冰凉地上不敢抬头。
江怀越隔着屏风知道她已被带来,却自顾自地闭目养神。过了许久,方才起身转出去,见相思只穿着薄薄的中衣跪伏在地,乌黑长发散落下来,显露出后颈处细白柔嫩的肌肤。
他背着手扫视一眼,移开视线,慢言问道:“进来这一路上看到了什么?”
精神恍惚的相思听到这声音不禁心头发寒,勉强定了心神,叩首道:“奴婢胆小,一路都闭着眼睛,不曾见到什么景象。”
他却扬眉道:“没看到?那就差人带你去刑房各处再转几圈,好好瞧个仔细。”
两旁的番子听了此话便要上前,相思急忙道:“不!不是,奴婢看到了一些……一些人被关押在外面牢房里。”
“一会儿说没看到,一会儿又见到犯人被关,看你素来装作可怜,原来心思多端!”他偏过脸冷冷吩咐,“姚康,将这狡诈女子带去上夹棍。”
姚康高声应和,扣住相思手臂便要发力,相思魂飞天外,连忙苦苦央告:“督公饶命!奴婢哪里敢对您不老实?先前一直闭着眼,只是偶尔才瞥到那些景象,并不敢多看,心里害怕极了!”
听她这样回答,江怀越这才冷哼一声,坐在了屏风前,近旁随即有人为他端来白梅青瓷茶杯。姚康厉声道:“在督公面前敢耍花招,小心你的贱命!”
“是……”她低着头咬住唇,垂下的发缕遮住了半面。江怀越向姚康望了一眼,他心领神会,立即取出一卷文书,在相思面前晃了晃:“在这儿写上你的名字。”
相思愣了愣,抬头想要仔细看那文书内容,一旁的番子已粗鲁地将笔塞到她手中。
“快写。”姚康横眉叱道。
“这是……什么?”她惴惴不安,江怀越不耐烦地扬起眉,“先前不是说在西厂安心得很吗?如今叫你写个名字都如此畏惧?”
“可我……”她话还未说罢,姚康已抓着她的手腕,强行沾了血红印泥。“不写字按个指印也管用!”他丝毫没给相思反抗的机会,一下子按住她的手指印了上去。
相思莫名其妙被强迫着按下指印,急得叫喊起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江怀越接过姚康呈上的文书,沉眉细细审阅,理都没理她。相思又急又怕:“督公,奴婢说过会听话,可刚才那文书上到底写了什么,奴婢也不能知道么?”
“对。”他将文书扔到桌上,面无表情。
“……”相思没料到他会这样直接强蛮,一时无言以对。
他横眼望来,见她愁容不展,便好整以暇地端起茶杯,垂着眼睫撇去茶沫,神态闲适地调侃:“怎么,你怕那是卖身契?”
相思一惊,抬头看着他呐呐回道:“应该……应该不是吧?督公买我有什么用?”
他本在慢条斯理地品茶,听得这话却略微一滞。
相思起初还没意识到什么,却见姚康等人神情尴尬,再一望江怀越那阴沉脸色,才领悟到自己的话竟造成了天大的误会。
“奴婢是说自己生性愚笨,怕是留下来反给督公添乱……”她心慌意乱给自己圆场。江怀越已将茶杯搁置在旁,夺过身边人手中的牛皮鞭子,迫至近前用鞭柄拗起她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