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女帝(865)
聂青婉的眼眶无端一红。
她仰了仰头,看着自天而下的雪花,闭着眼,她能感受到那冰冷的湿意,这是泪吗?
是那么多埋尸尘土的亡魂们的泪,还是她的国民们的泪,还是她的泪?
她一心想着为殷祖帝完成遗愿,她一心想着扶持出大殷最强悍的王,她一心想着解放。
所以,她不惜灭了所有小国,不管是无辜的,还是活该的,她都灭了。
她没有杀过一人,可她却手染鲜血,满身罪孽。
她以前没觉得这有错,有什么错呢?弱者,历来都是强者的脚下石,可自从姑姑死后。
姑姑……
聂青婉的眼眶越发的红了,战争赢回的是寸土,是光荣,可失去的,是家,是国,是亲人。
可她所战,也是为家,为国,为亲人呀。
这似乎没什么好自责的,聂青婉这么安慰着自己,重新低下头,伸手抹了一把脸,擦掉脸上的雪花,以及雪花融化后的水。
任吉满含担忧地看着她。
殷玄满含担忧地看着她。
封昌、陈温斩、殷天野、聂西峰、聂不为满含担忧地看着她。
就是夏谦,也忍不住往她看了去。
他们不明白太后好好的怎么就哭了,是感动于百姓们们的提灯相迎吗。
但那不是哭,那只是雪水。
可她的眼睛红了。
殷玄盯着她,缓缓地拽紧了手上的缰绳。
聂青婉拢了一下狐裘,喊任吉扶她下去。
任吉嗯了一声,小心地扶着她,把她扶下了马车。
而她一下马车,殷玄也翻身下了马,封昌和陈温斩以及聂西峰、聂不为、殷天野、夏谦也跟着翻身下马,后面的士兵们也翻身下马。
所有人齐齐地站在雪地里,目视着两侧的百姓。
百姓们不言不语,只沉默地跪在那里,手持灯笼,像天地间最虔诚的信徒,恭迎他们的主。
聂青婉抬步,一步一步地朝城门走了去。
殷玄顿了一下,跟上。
封昌和陈温斩、殷天野、聂西峰、聂不为、夏谦也跟上。
后面的士兵们也跟上。
这一夜,风雪吹拂,太后归国,百姓们跪地提灯相迎,为她献上最尊敬的敬意,也是从这一夜起,太后被百姓们称为了神,谁也不可动摇的神。
这一年,聂青婉十八岁,从七岁进宫,到十岁封太后,再到十八岁,灭尽所有小国,一统大殷地界,她走了别人没有走的路,亦享受到了别人没有享受过的荣光,历时十一载,神光临界。
那天之后她的慈恩宫也被百姓们和大臣们共同改了名字,奉为紫金宫。
慈恩宫的牌匾被换下来,紫金宫的牌匾被挂上去的那一天,所有大臣们都去参拜了。
殷德也来了,他静静地站在紫金宫的牌匾前沉默了很久,然后抬脚走进去,看到坐在凤座前的女子,他第一次以跪参拜。
当他屈膝跪下去的那一瞬间,所有站在殿内两侧的大臣或官员甚至是殷玄和任吉,都忍不住愕然一惊。
殷德是谁?他是殷氏皇族中辈份最高之人,代表的也是整个殷氏皇族的荣耀和地位,他的膝盖,除了跪过殷祖帝之外,大概就再也没跪过别人,可如今,他跪在了十八岁的太后面前。
而他这一跪,跪的仅仅是膝盖吗?不是的,他跪的还有臣服之心。
自这一刻起,他甘心奉她为太后,愿意奉她为尊。
聂青婉坐在那里,也为殷德一上来就忽然下跪的行为感到诧异,但很快她就笑了,她从凤椅里下来,走到殷德面前,弯腰将他扶起来。
殷德如今已经快六十高龄了,可他精神矍铄,走路如风,身子保养的极好,一身蟒袍穿在身上,更是矜贵不凡。
聂青婉弯腰扶他的时候他就那么抬着头看她。
眼前的太后已经长大了,是真的长大了,十八岁的姑娘个子纤条,富贵雍容,眉眼盈盈动人,那一颦一笑何止蛊惑了殷玄的心,大概把天下男子的心都蛊惑了。
除却聂西峰和聂不为这些聂氏子孙外,旁人,陈温斩,殷天野,封昌,甚至是底下的副将和大殷士兵们,他们哪一个不在心里默念着这位太后。
只是,有人念的深,有人念的轻罢了。
就是朝臣百官,他们每一回在看到这位太后后,无一不是倾慕又谦卑的。
如今的殷德,摒弃了心中所有偏见和成见后,看着面前的这张脸,看着面前的这张倾天下而富贵矜色的脸,也隐隐心动。
可他知道,眼前的人,是太后。
她是先皇的正妻,是任何人都不能冒犯的。
聂青婉将殷德扶起来后,笑着说:“德王年纪大了,不用这么大费周张的跪本宫。”
说着,又喊任吉,让他挪椅子过来,给殷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