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偏爱(14)
她不能哭,即便被侮辱,即便被冤枉,她也要站得体面。
她抓着笔,好像那是大海里一根自救的浮木。她庆幸着,今天俞明川没有来,并没有机会欣赏到她的狼狈。
下课后,刘元峰夹着圆规和教案,趾高气昂地离开教室。
程蒙趴在桌子上,蓄积在她眼眶里的泪水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地往外奔流,水珠滴在试卷上,将黑色的水性笔写下的答案晕染成黑乎乎的一团。
她能感觉到其他人还在频频回头看她,看完之后再转过身去,交头接耳地互相发表着意见。
泪眼朦胧里,程蒙不断用手背擦拭源源不断的眼泪。她掏出笔,趴在桌子上做物理练习题。
放学的时候,程蒙去了刘元峰的办公室。
刘元峰看见程蒙脸色是苍白的,但眼神里却有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冷静。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刘元峰办公桌对面的靠背椅上,轻描淡写地说,“您说隔壁学校也有一套题,给我吧,我做给您看。”
刘元峰手里的茶忘了喝,他心里发憷,或许是他错了,程蒙的分数就是自己考出来的。但对于老师来说,在学生面前承认自己错了,比登天还难。他连着拧了两下抽屉把手,才将装着试卷的抽屉拉开,拿了一份隔壁学校的理综卷物理题,掷给了程蒙。
程蒙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然后从书包里拿了草稿纸,黑色水性笔,伏在他的办公桌上刷刷地解题。
她做了大概一个小时,比规定时间早了将近半个小时,120分的题目,得了115分,比这次期末考还高出了五分。
刘元峰反复看着程蒙的卷子,肥厚的嘴张了又合,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抱歉的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刘元峰滚圆的鼻孔重重喷了口气,扣着字眼给程蒙找毛病,道:“这次你考得是不错,但你别以为自己学得多好。我还不知道你?这两次考的题目偏简单,给了你们这些基础薄弱的同学可乘之机。”
程蒙将刘元峰的冷言冷语当做耳旁风,抓起书包离开。
此时学校已经空了,走廊静悄悄的。程蒙背着书包,在阴影里站了一会儿。
高中时期,很多东西都异常宝贵,比如时间,比如精力,她没有那个条件奢侈地沉浸在委屈里,哭哭啼啼,她必须强打起精神,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学习。
她吸了吸鼻子,迈步离开。
漫长的走廊里,声控感应灯亮了起来,从这一头一直亮到了那一头,在光的尽头里,程蒙看见了俞明川。
俞明川正倚在走廊扶手边,他侧对着她,正低眸看手机,头顶橘黄色的灯光跳动在他利落的短发上,给他俊朗的侧面镀上了一层像是融化夕阳的光影,他感觉到广告,抬起头,回过身,看向程蒙,他两只手插进了口袋,缓缓向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程蒙站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她觉得自己一定看错了,至少是被那套练习题搞得两眼昏花。俞明川今天压根没来学校,这时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俞明川走近了,他的脸庞愈来愈清晰,长而深的眼,挺而直的鼻梁全部暴露在头顶的灯光之下。
程蒙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眼前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幻想。
她突然意识到真实的俞明川也能看见她,于是慌忙低下头,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从刘元峰办公室出来后,她只哭了小小一下,眼泪已经干了,但眼角还留有长而深的红痕。
“你怎么没回去?”程蒙问。
她声音有点哑。
俞明川耸了耸肩,说:“今天我值日。”
“哦。”程蒙木讷地点了点头,“你今天好像没来学校。”
“嗯,”俞明川说:“我家有点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在等你。”
“嗯?”程蒙仰起脸。
“赵西丞跟我说了。”俞明川眼睛和嘴角温柔地弯了起来,他伸出手,手里握着一包崭新的薄荷味餐巾纸。
“哦。”程蒙默默在心里狠狠掐了掐赵西丞的脖子——一个大男生,怎么跟老婆婆一样嘴碎,什么都要跟俞明川说,也不知道是怎么说的,有没有添油加醋,又有没有将她的难堪悉数全告诉了俞明川。
俞明川俯下身,他的脸贴得很近,眼睛明亮,认真地将她打量着。
突然,他眉梢一蹙,说:“没猜错,果然是哭鼻子了。”
程蒙嘴巴瘪了瘪,呜地哭了起来,“我,我……”
俞明川这么简简单单一句话,让她忍耐了一天的情绪顿时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决堤而出。
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糊了她满脸,她用手背捂着眼睛和脸,拼命吸着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