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烟雨中(25)
我背上已经汗泠泠的,巨大的恐惧笼罩了我。我真正开始担心正在抢救的张勇,脑子里在想象各种可能的结局。这难道是张勇在给我托梦?张勇都开始托梦了?难道真的情况危急了?我害怕极了。
医生终于走出手术室,对我们说:“病人还没有未脱离危险,现在需要转院。家属呢?”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杨伯伯长叹一声,说了一句:“唉,这都是命啊。”
随后杨伯伯一直在打电话,一直在打电话,我在旁边着急却也帮不上忙。
第二天上午,医院门口停下一辆车,车上下来一群人,有男有女。他们衣着考究,表情严肃,到医院就直奔张勇病房。他们各自分工,进进出出,迅速地办理着张勇的转院手续。
我着急地向他们问情况,却没有人理我。我转而去问杨伯伯。杨伯伯一脸死灰,坐在长椅上,缓慢地说:“容容,你杨伯伯现在实在无能为力了,而且,也确实是时候让他回到他父亲那里去了。”杨伯伯看了看我,继续说:“小勇的亲爸来了,现在我也只能让他亲爸来了,否则太造孽了。”
张勇的父亲是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年纪应该五十岁的样子,却不知为什么,两鬓的头发斑白了。他神色严峻,和杨伯伯交谈了很久。后来,他坐在那里不再说话了,杨伯伯和他并排坐着,两人都沉默不语,神色黯淡。
张勇从急救室里推出来时,双目紧闭,满头都是绷带,推车上还挂着个吊瓶。我冲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护士拉开了。我站在走廊里,看着张勇被他们推走了。急救车就在医院大门等着,一出医院大门就上急救车,要把他转送到江城去。
我奔跑着追那辆急救车。我边哭边追,追了很久,一直追到后来实在没有力气了。此刻大雨滂沱,我站在那里,任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淋湿我的衣服。我觉得这雨水一直流到我心里去,淹没了我。
一把伞撑到我头顶上。是钟奕。我一下子哭了出来,叫他:“钟奕,钟奕,他走了,他真的走了。是我害他这样的。”
钟奕整个人也是一副溃败的样子,却仍支撑着扶住我的肩膀,安慰我:“容容,别难过。他父亲一定会治好他的。你不要太自责。”
我摇头,哭得接不上气。我知道他在安慰我。我知道事情很严重。我根本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钟奕扶我走到屋檐下。我一直在颤抖,几乎站立不住。钟奕搂住我的肩,用手拂去我脸上的雨水和泪水,理顺我额头上的湿发,轻拍我的背,安抚我很久。
那一晚,钟奕陪着我,送我回家,逼着我换衣服,逼着我躺在床上睡觉。我无法睡觉,一直流泪,很久,才沉沉的进入梦乡。钟奕一直陪着我,劝导我,最后对我说了一些话,我像个木头人一样听着,几乎反应不过来他的意思。
“我也得走了。家里早就安排好的一切。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再见了容容。你要好好的。”
“你要好好的去上大学,过好自己的人生。”
“容容,我一定会回来的。”
第19章 第 19 章
就这样,在母亲离开我之后,我又眼睁睁看着张勇和钟奕从我的生活中消失。
从此我生活的世界轰然倒塌。一切都不对了,我体会到那种空荡荡和下坠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塌陷了,整个人掉下去,无尽的往下坠落。我开始失眠,暴瘦,甚至开始掉头发。我没有去医院看病。在医院经历的一切历历在目,我是真的怕医院了,遇到医院都要绕路走。
白天还好,夜里我一个人在铺子里呆不住,只好在小巷里游荡。抬头望天,墨蓝的天空被巷道的楼房挤成窄窄的一道,还有无数根电线从上面穿过,月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走过巷子,看见别人家窗户中透出的灯光,猜想那是一家几口人正在灯下忙碌。巷子里有无数行人匆匆走过,有刚放学的学生,有刚下班的职员,有打扫卫生的环卫工人,但这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看到前面一位父亲牵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走,走着走着,小女孩走到父亲腿前,扬起小脸跟父亲说了什么,父亲答应着蹲下来,让小女孩爬到背上,父亲背起她继续往前走。我呆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背影流下泪来。我想起自己小时候,也曾这样被父亲背在背上。父亲每次回家,一看见我都要抱起我来,然后给我手里塞好吃的。我下意识的跑了起来,一直跑到公交站台,搭了一辆公交车,往东城区去。我坐在公交车上才发现,我这是要去找我的爸爸。
我知道他住在和顺小区。我坐公交车,走了30分钟左右才到和顺小区。与其说东城区远,不如说我们西城区比较偏。我们西城比较接近郊区了。东城区果然比较热闹一些,一路上商厦明显开始增多,新修建的小区比较多。很巧,我在和顺小区大门口一棵大树底下看到了父亲。我远远看着他。他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正在抽烟。路灯映照下,他一副满面愁容的样子,似乎在沉思,想着想着又兀自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