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江山离人歌(618)
“倾鸿……”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这一声有泪、有痛、有负疚的轻唤是那样的复杂,他有心上前去关心,却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资格,心底便愈加地纠结煎熬。
刚才他躲在山后已将一切都听得清楚明白,他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这一次,他和他之间是真的再无回旋余地了吧?他到底还是永远地失去了这个亦师亦友、亦敌亦仇的兄长。
回想这二十二年来的人生,除了母亲那隐忍而伟大的爱之外,唯一让他感到温暖的便是这个爱他护他如兄长的男人。
直至今日他才终于明白,这个人守护他的日子并不是从那年他被敌军围困、面临死劫时才开始的,而是打从他出生起,他便已守护在他身边了!原来这么多年来,他所感觉到的那股暗中保护他的力量来自于他,也是他在他被亲生父亲背弃、变得孤苦无依时赋予了他温暖和亲情。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原来竟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之子!他是那样地珍惜这份亲情,那样地敬爱着这位兄长,可如今,这一切都在瞬间失去了意义。
原来,自己与他竟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命运何其弄人啊!
更可悲的是,他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为何一直以来会对自己那样关怀,呵护备至。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他那尚在襁褓中便不幸夭折的幼弟!
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不过是那个命运堪怜的小皇孙的替身!
原来,自己从小到大所得到的关爱与呵护都源自于一个早已故去多年的亡魂!
如今想来,无论是生辰、乳名还是出身,他都和那个小皇孙是这般的投缘,仿佛从一开始,他的命运就已注定。
此时,反应过来的楚天承冲他怒喝道:“孽子,让开,这不关你的事!”
楚昱洒泪摇头,仍旧张开双臂不肯退让:“父亲,孩儿求您,收手吧,不要再继续作孽了!”
楚天承怒将剑锋指向他:“让开!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敢忤逆我,就算你是我儿子,我也绝不会手软!”
楚昱哭着摇头,坚持不肯让:“父亲,收手吧,不要一错再错了!您已经对不起太子殿下了,难道您还要对他唯一幸存的血脉也赶尽杀绝吗!”
楚天承喝道:“你懂什么!今日我若放过他,便是放虎归山,日后他必定会来寻仇,你难道希望老子命丧他之手?!”
楚昱扭头看了看洛倾鸿,内心极尽纠结痛苦。
曾经,他先后遭受父亲和义兄绝情地背叛,可他却从未真正恨过他们,内心深处依然深爱着他在这世上仅剩的两个至亲。嘴上说恨,恰恰是因为爱之深。
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接受不了他们的冷血背叛,更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越走越远却什么也做不了的自己。他是那样渴望能阻止他们继续错误的道路,渴望他们能回头,然而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败得他体无完肤。
而今,局面更是走到了完全超出他预料的极端。他没想到他最在乎的两个亲人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他不想看到他们成为死敌,更不希望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有事,可现实仍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身为仇人之子,作为亡者替身,他甚至再无立场、也没资格面对洛倾鸿。
苍天啊,你为什么要给我出这样的难题!为什么倾鸿会是太子的遗孤,为什么父亲要帮着楚天尧谋夺大位,为什么我会是楚天承的儿子!
“哈哈哈……”
此时,洛倾鸿凄凉的笑声再度传来,父子俩同看向他。他分明是在笑着的,但却令听者感到无限的悲凉。
只见他终于缓缓站起来,面向楚昱,满眼伤情与嘲弄道:“楚公子,何必呢,事到如今,你难道还天真地以为我和他之间会有转圜的余地吗?”
楚天承闻言,脸上的恨意愈浓,杀气愈重。
楚昱挣扎痛苦地望了洛倾鸿半晌,终是无力地放下了张开的双臂,转身面向洛倾鸿,半天方吃力地喊出两个字:“倾鸿……”
洛倾鸿望着眼前这个他守护了二十二年的少年,说心底没有痛,那肯定是假的。虽说最初他的确是将他当做幼弟的替身,可这么多年下来,要说对他一点儿感情也没有,那绝对是骗人的。
在他的心底,他早已将他当做了另一个弟弟看待。正因如此,此刻再见他,见到面对横亘着血海深仇的他和楚天承,这个少年眼中仍旧饱含着渺茫的希望,还有对自己的无能为力的痛恨,他才无法不为之心痛。
楚昱啊楚昱,你到底还是大梁城里那个率真善良、赤诚坦荡的少年啊,嘴上说着恨,可你到底还是无法置生父于不顾,即便他曾经那样深深伤害你;也无法置我这个义兄于不顾,即便我也曾一而再再而三伤害你,还一度把你视作亡弟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