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江山离人歌(526)
半年前,他又永远地失去了风雨相伴二十余年的爱妻,累她一生辛劳不算,还叫她连死都是那样的苦状万分!
他一生中最爱的两个女子,在她们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竟然都不在她们身边,甚至在她们为自己而死的时候,他也毫不知情,可即便如此,这两个痴情的女子却至死都不悔嫁他!
慕谦啊慕谦,你何其有幸,一生能得这样两位奇女子为妻!你又是何其的无能与悲哀,竟先后辜负了这样两个深情不悔的奇女子!
回想白日朝堂上的风波,思及玉林在朝堂上那副视死如归、万难不惧的架势,他更是心痛不已。他怎会看不出,玉林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保护着某个人。
而她要保护的是谁呢?乘风到慕荣身边已经三年了,可他却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半个字,甚至每回随慕荣入京,他都不曾多看自己一眼,仿佛他真的只是慕荣身边的一名随从,与自己并无半点瓜葛,而今看到玉林这副情形,他怎么会不明白他们的苦心。
与其说玉林是在保护乘风,不如说是他们母子俩再保护他,保护慕荣,保护大周!
因此,他的内心在流泪,在滴血。
柴素一与幼子慕篱皆舍他而去,只给他留下了慕荣这一个念想,是以从他即位的那天起,他便已决定要将这天下交给慕荣,至今也未曾动摇过。
而自从年初那次父子谈心过后,他也终于明白了慕荣的苦心。
虽然他总是那样沉默寡言,不善于表达自己,可他却是那样的通透懂事,识大体,顾大局,本该是他去保护的人却反过来保护自己,要他处处为自己着想,叫他如何能不痛,不心疼,不自责,不愧疚?
而当年与凤仪战场失散,从此天各一方,更害那个他到今日才知他之存在的长子流落异乡,孤苦漂泊这么多年!小小年纪便没了爹娘,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都吃些什么,穿得如何,都遭遇过什么,可曾受人欺负……
这一切的一切,他一无所知。
司南,他苦命的孩子,今年虚岁该有三十六了,这么多年,他竟一直不知他的存在,甚至到了此刻,他都记不起那个名叫百里乘风的年轻人长得什么模样!
他一直都只当他是慕荣身边的一员武将,根本不曾仔细观察过他的长相,只模糊地记得那似乎是个极其安静的孩子。
如今想来,那孩子必定在自己从来不曾留意过他的时间里打量过自己很多次,可他却一次都不曾注意到,那孩子该有多伤心多失落啊!
可是,这个他从前他从未谋面、他至今也从未留意过的孩子却是如此地为他着想!
三十多年了,他不曾尽到过丈夫的责任,更不曾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可这个苦命的孩子却从始至终都在为他着想,叫他又怎能不痛,不心疼,不自责,不愧疚?!
忧思至苦,郁结至深,胸口一股猛烈的冲动迅速上窜,他忙取出手帕,掩面一阵猛烈地咳嗽,那明黄的锦帕上当即便浸染了一片腥红!
慕谦眉头一皱,动作熟练地收起了手帕。
当初耶律图那一枪对他造成的伤害其实远比军医们诊断的要严重得多,再加上多年征战沙场累积的伤患,他的身体状况其实远比外表看起来的要差得多。但他当初却特意叮嘱军医老部下,不许告诉任何人他之伤势的真实情况,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对天下太平的重要性。
而自登基这三年来,他夜以继日、大刀阔斧地推行各项惠民利国的改革举措,尤其是在振兴农事、恢复生产上下了大力气,每日早起晚睡,勤于政务,简直比大臣们都要忙碌,以致积劳成疾,又兼忧思郁结,如此肆无忌惮地透支生命,身体不出问题才怪。
每回御医请平安脉都只道他身体虚弱,好生调养便可,但慕谦心里明白,他的身体出了问题。虽然御医们始终无所察觉,但到底是自己的身体,慕谦自己最清楚,他猜测应是中了什么慢性毒。
一开始,他的身体出现气力不济、极易疲乏、容易困倦的现象时,他只当是这些年累积的伤势和登基以来的操劳造成的,叫御医把个平安脉、开几副调养的方子也就罢了。
直到不久前,他开始出现吐血的症状,他才觉得事有蹊跷。之后御医每回来把脉时依旧没探出什么异常,可他的吐血现象却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便知必是毒性已深,大势已去。
不论对方是谁,能通过层层检验、并且能在不引起自己怀疑的情况下下毒,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却并没有要宣扬的意思,反而坦然接受了他命不久矣的事实,并将此事瞒得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