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江山离人歌(389)

作者:南风音

正北那一排竹屋居中的客堂里,临窗方榻上,白发素锦面具的慕篱坐在榻上小案的一边,对面是正在为他斟茶的楚昱。

看着这个面带微笑、眉眼依旧温柔的白衣少年,慕篱内心感慨万千。

楚昱将一杯斟好的茶递到慕篱跟前,同时道:“老谷主尚在闭关,倾鸿外出采药不刻便归,还请独孤盟主稍坐片刻。”

慕篱微微颔首:“冒昧来访,希望在下没有搅扰到药谷清净。”

“盟主哪里话,您可是武林有名的大忙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日既亲自来访,想来必是有要紧的事。”

楚昱看起来还是那么温柔善良,赤诚率真,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他的笑容和温柔底下是那种历经风雨洗礼后的沧桑与感悟,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宁静、淡泊与超然。

慕篱看了看窗前,入眼是远岫碧水,又望了望堂外,入眼是茂竹繁花,继而看向楚昱温润浅笑道:“一别经年,楚公子看起来在药谷过得还不错。”

楚昱脸上的笑容有一瞬微不可查的收束,转瞬又恢复了那副宁静淡泊的浅笑。

“楚昱能有今日,还多亏了独孤盟主当初仗义出手救家母,此恩楚昱尚未报答,说来实在惭愧。”

他不失礼节地轻轻避开了刚才的话题。

慕篱听后不由苦笑,他果然未将那次替他传讯之事当作报恩,始终还记挂着这桩算不得恩情的恩情。

“楚公子言重了,在下也说过,当日之举不过是出于道义,楚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再说,楚公子不是已经依约还了这份恩情吗?”

楚昱闻言,想起了当初司过盟的条件,如今他已无心去追究司过盟究竟为何要暗助慕家了,况且追究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天下已经是慕家的了。

“举手之劳,何谈报恩,只是我不曾料到,后来事情会发展成那样。”

忆起当初天牢之中一见投缘的少年,楚昱眼中便满是悲悯。

“……不知二公子年庚几何,我是天启元年正月初八生的。”

“篱生于昌盛四年腊月初八,将将好大楚兄一个月。”

“啊?我还以为你一定比我小呢,没想到竟然比我还大一个月啊……也罢!反正大一两个月没什么差别,总之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待此劫过后,咱们定要痛饮一番,不醉不休!哈哈哈!”

“一言为定。”

……

楚昱仿佛看见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就在眼前,怅然道:“想当初,我与二公子一见如故,曾约定待事了之后定要不醉不休痛饮一番,谁料想,那竟是我们初次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楚昱说着便蹙眉心痛,更自责内疚:“若非父兄,他便不会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慕家也不会惨遭灭门,那些无辜的人不会受牵连,北征八万将士不会埋骨他乡,后来的一切也都不会发生……还有前阵子的锦州之危,听说盂县那一战极其惨烈,若非长平侯力挽狂澜,或许锦州也已是异国之土……”

楚昱说着说着,眼中便蓄积起心痛的泪,道:“他们究竟还要牺牲多少人、流多少血才肯罢休?!”

他似在质问,无力而苍白;又似在愤怒,为自己的无能。

慕篱见之内心感叹,果然楚昱还是楚昱,还是那个“人付我以真心,我便还之以真情”的、善良率真的赤诚少年。

他果然还是放不下,或者应该说,他从来就不曾放下过。

面对生父与义兄的背弃,比起怨恨,这个善良的少年更多的是痛心。

尽管当初离开时,他嘴上说着恨与不原谅,但却改变不了他爱父亲与兄长的事实。即便身处与世隔绝的药谷,他心里还是一直牵挂着他们。

与其说他恨父兄,倒不如说他恨的是让父兄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的名利与权位,更加痛恨想让父兄回头却无能为力的自己!

所以,在慕篱的眼中,楚昱是矛盾的,他那份淡泊与超然透着一股无奈,还有一股不得不压抑的愤怒,既是对父兄,又是对他自己。

慕篱忽而在心底感慨,他与楚昱两人,一样的年纪,一样坎坷的命运,然而楚昱就像是他缺失的那个率性而活、随心而为的灵魂,那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从不遮掩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的灵魂。

他羡慕这样的楚昱,却也知道,自己永远也活不成他那个样子。

这时,堂外传来一个温润磁性的男声:“听说有贵客来访,倾鸿来迟,还望恕罪。”

声音传来的瞬间,楚昱赶忙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二人同向门口望去,恰见一抹修长碧影飘进客堂来。

院后湖面吹来的风穿过轩窗、吹过客堂向洛倾鸿拂去,带起碧色衣袂和三千青丝,衬得他周身都好似有繁花盛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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