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815)
“你既不愿致仕,那就只能依据家法除族了。”三老太爷是个暴脾气,把眼一瞪抬手拽着自己的胡须,还下力气扯了两扯:“只可惜台哥儿、阁哥儿两个好苗子,反被你这当爹的连累。”
彭氏先就慌了:“致仕,致仕,他若不应,族老们就替他上书告病,妾身愿意作证赵洲城已然药石无医,再不然,族老们干脆把他打得残疾卧床了也好。”
赵洲城:……
春归今日虽一度成为了两件阴谋针对的标耙,却几乎没有开口说话,这时假意规劝彭夫人:“二叔母是心忧二叔、四叔才这样说,但二叔母大可不必如此忧急,想来二叔父只要冷静下来,就会明白致仕虽说辜负了寒窗苦读,总归还不至于声名狼籍。”
这话像一盆冷水冲着赵洲城当头泼下,怒火一收,彻底清醒。
轩翥堂可谓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他要是真被除族,莫说市井之间的闲言碎语,只怕立即便会惊动朝堂,连弘复帝怕都不会置之不问,那么今日种种事体就再也不会仅仅限于宗族内部,到时莫说官职,怕连性命都保不住!
赵洲城只能无可奈何地选择屈服。
“庭哥儿既然固执己见,不愿顺从先尊遗令铁了心要助纣为虐,且说服得诸位族老为了保得眼前的安荣,全然不顾社稷苍生,我以一己之力也无能和宗族抗衡,既是有违入仕的志向,也无颜再尸位素餐。”
春归:到这地步,真亏得二老爷
竟还没忘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台阶儿。
更不说兰台和兰阁听见父亲这几句,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满地找缝恨不能一头扎进去躲个十年八年不露脸,不过赵洲城却自以为已经下台,挺着胸道:“只是彭氏害我这多骨肉,且今日当着族老们的面又对亲长出言不逊,此等不孝不贤的毒妇我怎能容忍她再为发妻?彭氏已犯七出,我必休她大归。”
春归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彭夫人纵然可恶,但唯有二老爷没有资格说出妇的话,可千万别说他是为那些不曾出世的孩子痛心,兰台、兰阁难道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这个当爹的若有一丝半点为孩子着想,此时此刻都说不出坚持出妻的话。
兰庭看了一眼彭夫人,这一眼就把彭夫人正准备一嗓门喊出的怨言堵了回去。
莫名就觉得安心了,她竟读懂了侄儿的眼神,且极其信任侄儿能够震慑赵洲城这个混账。
“二叔父倘若坚持出妇,那么二叔父犯下的种种罪行也再瞒隐不住。”
赵洲城有如怔在当场的一个怒目金刚,却不得不承认兰庭这话绝对不是故甚其词。
彭氏被休,岳家必然会讨个说法,彭氏难道还会替他隐瞒那些罪状?也只能硬着头皮和彭氏继续做夫妻,两人的利益紧紧捆绑在一起,至少诱陷太孙谋刺朝臣的事才能遮掩过去,安安生生做他的太师府二老爷,保住项上人头。
赵洲城暗暗决定从此必须和彭氏相敬入冰,横竖他还有孟娘、玉露两个爱妾,就权当彭氏已经被休了,由得她独守空房去。
这样一想赵洲城就觉得不是那么憋屈了。
兰庭又道:“不过二叔母犯下的罪责不能一笔带过,尤其害命之事万万不能轻恕,庭以为,当罚二叔母往金陵族庵忏悔罪行。”
彭夫人当然知道族庵。
赵氏一族从来不会私/处女眷沉塘暴病,女眷犯大过,都是送往金陵族庵悔罪,她也知道她将来面临的生活不仅仅是粗茶淡饭、青灯古佛,从此身边再无仆妇服侍不说,甚至还要抄誊佛经、纺布针凿,更或种蔬锄草舂米拾柴等等劳苦活,和那些判了徒刑囚犯也没多大区别。这样的日子原本是她无法接受的累辱,但为了两个儿子不受连累,彭氏也别无选择。
她只是恳求:“能否等到新岁之后樨姐儿出阁……”
兰庭颔首:“那是自然。”
据此轩翥堂除夕节的公案也算是尘埃落定。
瞒着众多子弟的也仅仅只是赵洲城有涉串通魏国公陷诱太孙未遂的罪行而已。
渠出却因为猎奇心,一直还跟着三夫人,直到这日晚宴散后三老爷回来居院。
除夕夜是不清静的,深宅大院里也会听闻爆竹声声,三夫人此时已然拆了发髻除了锦衣,满室的灯影摇红越发衬出一人孤寂,渠出看她却不因这孤寂凄伤,只是神色里略有些怔忡,案上的一盏茶放冷了,她还不转眼的盯着看。
三老爷进来的时候,三夫人仍在发呆。
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三夫人却听见了,抬眸看过去,她本是垂足坐在炕沿,顺势便站起身来礼见,步伐未动。
礼节的寒喧,在渠出看来全然不像夫妻之间应有的言谈,她听着听着竟都觉得尴尬,看着看着果然发现说话的两人也都各自尴尬着,隔着炕几正襟危坐,连眼神都没碰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