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396)

作者:刹时红瘦

那位阮中士春归已经亲自去沈家请来,不过当然不会让这位贵客和她挤在一个院子里,且不说她还打算让阮中士代为督管小姑子呢,为了“就近顺手”的理由,特意在抱幽馆附近收拾出一处屋院来,单供阮中士居住,春归日日会去阮中士那听教,不过斥鷃园里仍有费嬷嬷继续督管着她。

这也算双重督管呢。

赵大爷被春归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直接摔上床,认真有些哭笑不得,正要调侃一句“娘子好生威武”,春归又踮着脚尖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说道“听话,早些安置”,转身一道风般卷了出去。

被当作孩子哄了一回的赵修撰这下当真哭笑不得了。

春归为了和那两亡魂说话,并不想亲自下厨,很不厚道的把今夜当值宿在厢房里的乘高、入深喊了起来,交待她们去准备宵夜,自己找了个亭子干等着吃,这样总算是可以问清来龙去脉了。

亭子里原本就挂着风灯,春归借着灯火,先把那男魂打量清楚。

大约是三十大几的年纪,穿着破破烂烂的一身裋褐,看上去竟还不怎么合身,显然没有经过风光殓葬,赤着脚,个头比渠出仅仅高出一根拇指,又瘦弱,不看脸的话还以为他只是个未长个儿的少年。这人左脸上还有巴掌大一块胎青,连左眼都覆盖了,他看人的目光直勾勾阴沉沉,让春归非常的不自在。

男魂自己不说话,渠出便代替他说:“他姓樊,人称樊大,家住广渠门大街后头的柴胡铺,靠着接些专瓦散工谋生,二十岁上下娶了个哑女当老婆,两个儿子,一家四口因为昨儿夜里家中走水都烧死了。”

春归:……

满门烧死,这还真是惨绝人寰,好吧她可以原谅这个男魂看人阴沉沉的目光,搁谁谁也明媚媚不起来。

“不是我家中走水,是有人在我家中放火!”樊大阴沉沉的纠正了渠出的说法,而后又再直勾勾的盯着春归:“那些害死我的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让他们都死,才能打消我的妄执。”

“一个都不会放过”的话,看来还不仅仅是一、两人……

春归忍不住想要扶额,这个叫樊大的亡魂是她自见鬼以来,似乎妄执最强冤孽最深的人了,论来一家满门死于横祸,冤执深重也是情理之中,春归不是不能理解,可她却并非执法者,手上压根没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而这起是纵火谋杀大案,案发地又是在京都外城,隶属顺天府衙门管辖,春归不过是刚刚上任的一介修撰官眷,她何德何能去干预顺天府的办案审决?

这回事情真是十分棘手。

可樊大既然是被渠出引来,就说明出自玉阳真君的授意,同时说明这件案子和人间恶劫也有联系,关系到天下苍生和自身危亡,消解樊大的妄执又为必须。

只有迎难而上的一条路了。

春归深深吸一口气,好像这样就能有利于她增加几分信心:“他们都有谁?”

“跟我同住柴胡铺十三弄的四邻五舍,一片人都不是好东西,还有铁匠铺的陈麻子夫妇、广渠门大街上卖包子的孟罗汉父子、住在十四弄的工头王胖子一家……”

春归目瞪口呆的听着樊大吐出如江河湖海般滔滔不绝的一长串人名,她觉得自己这顿宵夜还没吃到嘴里已经觉得撑得慌。

“停!停!停停停停停!”春归一连串的喊停几乎气都喘不过来:“你说这些人都是凶手?”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嘛,樊大一家是布衣百姓,被他指控的这一群人听上去也全都是布衣百姓,该有多大仇多大怨,这么多的布衣百姓才至于联手合谋谋害樊大一家?那樊大也是有本事的人啊,竟然会和这么多的邻里结仇。

“凶手必在他们其中!”樊大先是怒吼一声,但好像经此一吼又耗尽了他所有的訾怨,他干脆瘫坐在地,把十指插进乱蓬蓬的头发里,好半天又都不吱一声了。

一时间还问不出来龙去脉,春归又见乘高、入深两个丫鬟已经提着食盒往这边走,只好交待渠出:“你们先找个地方呆着,让他冷静冷静,你再问问他究竟知不知道谁是放火的凶手,详细等我们明日再谈。”

渠出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细声细气地答了声:“遵令。”

她伸出一只脚尖,往樊大的腿上轻轻踢了两下:“走吧,别在这儿碍大奶奶的眼了,三更半夜的又美色当前,你说话还颠三倒四没点理智,再妨着了大奶奶的春宵良辰,她越发不肯尽心尽力了。”

春归听这话,旧怨新仇都直涌心头,把眼一瞪:“你下回再试试带着个男魂半夜三更的直接闯进我的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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