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227)

作者:刹时红瘦

“可要是逃亡……”

“逃亡就不同了,像施良行这类官员,他们当然清楚如此摊派的弊端,心中也未必不存忌备,多数不敢让朝廷得知。但倘若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怎么会无端端选择逃亡?施良行不敢以逃亡上报,这会影响他的政绩,所以并不敢逼迫太紧,往往会留逃亡人家的亲眷一线生机,这就是为何焦满势病故后,他的家人会谎报逃亡的原因。”

这下春归完全明白过来:“可惜的是焦家人的计划居然碰巧被胡端拆穿,威胁他们佐证焦满势是和蒋娘子通奸杀人才畏罪逃亡,纵管如此,那些吏役也没有放过焦家,照样以此为把柄讹诈了二十亩良田和十亩桑地。”

明白归明白过来,但春归仍然觉得荒谬:“如焦满势这样的百姓,从不贪取旁门左道是靠勤俭持家,莫名其妙就遭受倾家荡产的恶劫,若非因此忧急,兴许并不会引发心疾不治而亡,可恨的是就算病故,仍然难逃损失辛苦积累的家业,要不是逼于无奈,焦家娘子和焦小郎又怎么会瞒报死讯,连正大光明为亲人服丧扶柩都不能!”

在她看来,太祖当年是真的为了民生打算才制定粮长制,但现在显然事与愿违,粮长制反而成为一道枷锁让平民百姓胆颤心惊,弊端既这样清晰,为何不干脆废除?

本朝以前,征运粮赋的人力物力可都由朝廷承担,并不会转移给治下民户。

春归心念及此,就畅抒己见,但兰庭这回却是连连摇头:“太祖已经开了先端将摊派粮长定为国策,历代君王以及朝廷阁臣也都习惯了把征运之务转移给民户,如今提议废除,让朝廷承担这样重一笔损耗,不可能被采纳,除非……又另外的办法弥补损耗,使国库的亏折控制在皇上和阁臣都能接受的范围。”

但说来容易,计划可行之良策自然是殊为艰难,圣贤书里没有教授这些实用之法,别说像兰庭这样虽然经过寒窗苦读,但尚无机会游历各地详察民情的学子根本不可能制定出良策,就连多少入仕已久的官员,恐怕也难以想出如何两全其美的改善弊政。

“只是继续放任官员利用此弊政逼榨百姓肯定后患无穷!”兰庭叹息道:“我们在京城,看到的都是花团锦簇、盛世太平,怎知纵然是当今皇上确有海宴河清之志,实则多少百姓仍然挣扎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知则矣,若知而不顾……”他竟起身便往外走:“辉辉今晚先安置吧,我在汾阳逗留的时间不会太多了,我得先寻尹仁兄好好商议此事。”

春归动了动嘴唇本来是想劝阻兰庭,因为担心他过于疲累,但话到嘴边却咽下了。

而早前时因为丁娘子的境遇产生那些女子终究难得恣意的苦闷,这时也几乎烟消云散。

人生在世,各有担当,如焦满势、吴大贵这样的人户虽说比起世族高门来生活得更加恣意,似乎让人羡慕,但谁想到转眼就家破人亡,且是根本难以避免的劫难。相比之下,她这点子苦闷又算什么呢?如若像她这样的幸运,尚且不能乐观豁达而无病呻吟,这才是贪心不足。

又如兰庭,连春归现下都能看出其实他更加向往的恐怕是清静无为的生活,志向或许并不在朝堂仕途,但不也因为肩上的担当而有所舍弃吗?

春归忽然觉得自己应当更加重视那劳什子玉阳真君的话,如果当真能够挽救生灵涂炭……

她似乎应当竭力一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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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宽籍与否

丁氏收到春归的帖子,上面写着请她一聚共讨瓶花之艺,她便没有再带上申氏,这日如约到了州衙,春归果然是请她一齐去园子里折枝,恰经昨夜一场暴雨后,此日有微风吹拂,故而择一佳木笼置的树荫,只置榻案,先是品茗清赏各自瓶供,一番静坐息神,使得身心愉悦,全然不受暑气所扰。

而后再交流一番有关插贮、滋养、护瓶之事,诸如春归说多用的是桑园水,初入瓮时用烧热的煤土一块投入,于是水便经年不坏,不独是养花,也可以用来烹茶;丁氏因在京城生活过一段时间,便称西山碧云寺、裂帛湖、龙玉堂的水都可以用,一旦进入高梁桥后,水质便转为污浊,不堪取用了。

两人皆认为瓶水须经风日,尤其忌讳用苦水,最好是贮藏一些梅雨季节的雨水。

这番品谈下来各自都觉更加投契,虽说有年岁的差别,情性却没有成为隔阂。

丁氏今日也闭口不谈有关仕途利害的事,她从春归略略一提的口风,已是知道已经向家主传达了李济的意愿,那么接下来的事态自然不是女眷能够干预了,也大无必要交涉。更不说丁氏也确然没有为李家的兴旺废力劳神的念头,无非做为本份之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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