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1379)
可是为什么现在见了面,突然不知应当从何说起。
一国之君沉默着,春归也只能沉默着,她必须遵行礼规,该说的话多年前的那一次私见已经说尽了,顾春归于秦询而已,早已只是一介臣妇,除此之外再无瓜葛。
“顾夫人是来为赵迳勿求情的?”皇帝好容易才找到切入点,他当然明白今日春归求见不是因为思念。
但他却并不想听回应,所以紧跟着说道:“陶啸深鞠审安平王府众人,有一内侍终于招供,他曾听刺杀安平王的凶徒说过,是赵迳勿以凶徒家人用作要胁,令凶徒刺杀安平王,且立时自裁,否则其父母、兄弟,更甚至侄儿等等亲人,性命难保。不过凶徒到底还担心赵迳勿食言,非但不放过其亲族反而杀人灭口,所以告诉了好友,且留下赵迳勿当初交予凶徒一封亲笔信,信中承诺,只要凶徒依令行事,他必保凶徒一家血亲荣华富贵。”
秦询紧紧盯着春归低垂的眼睫,口吻仍旧温和:“顾夫人非普通女流,我知道你应当了解朝堂国政,最近因为后金一事,内阁之间,内阁与我之间已经发生多场争执,顾夫人更清楚,我为何坚持讨伐后金,迳勿原本也应理解我的焦虑,可他一直固执己见,导致讨伐之事久久不得推行。”
“臣妇一介内宅女流,不敢妄言朝堂国政,臣妇今日请求面圣,只望皇上看在昔日外子尽竭心力相佐的情谊,开恩允准臣妇亦入诏狱,臣妇只祈囚室之中,相伴外子共待皇上裁夺。”
不争不辩,不求宽赦,求的只是形影不相离,甘苦长与共。
秦询两步向前,但春归连眼睫都未上扬,反倒是九五之尊的胸膛一阵起伏,但他到底忍下了那些逼迫的话:“家眷相陪诏狱,这可不符法规,顾夫人还是先回太师府等候审决吧。”
“皇上若然不允,臣妇便会向北镇府司出首,承认一切罪恶皆是臣妇犯下,与外子及任何人无关,那么臣妇身为嫌犯,诏狱想来也是该进的。”
“你!”秦询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压下胸腔里的暴躁:“你以为你说与他人无干,他人就不会被你诛连了?”
“若注定臣妇将与外子共赴刑场,那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殿室里一片沉寂,一道雕窗透进的光影,隔阂在如君帝与臣眷之间,分明虚浮,却如实质,这虚虚实实的隔阂,却仍然没让秦询清醒。
他所期待的心有灵犀两相契合,其实并非春归能够给予。
隐隐约约有西洋钟的报时,跨越了数间宫室发出闷响,秦询方才又垂了眼睑,他往前,和春归并肩站着,却又是东西异向:“春归,你凭仗的,便是我视你从来与他人不同,那我们之间,又算什么只为君臣呢?”
他启步,再迈槛而出的同时才有高声嘱令传来:“梁孝贤,送顾夫人往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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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9章 不能两全
陶啸深听闻有圣旨,急匆匆地赶来诏狱门前,才知圣旨只是一道口诏,而这口诏的内容也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居然是让顾夫人进诏狱,也未说顾夫人身犯何罪,也未说应当如何鞠审,皇上这圣意君心也着实高深莫测,让他这特权在握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居然都茫然失措不知如何处理了。
“梁内臣,皇上之意究竟是……”
“陶同知,皇上口诏,只有一句‘送顾夫人往诏狱’,至于更多的授意,应当是已然面授予顾夫人。”梁孝贤也算是个好人了,给予了陶啸深足够多的提醒。
陶啸深:……
“有劳陶同知,将犯妇一同关押进外子所在的囚室吧,皇上之意,是让犯妇与外子一同等候对裁。”春归坦坦荡荡冲陶啸深行了一礼。
陶啸深已经鞠审过兰庭,却并未用刑,兰庭当然也没有承认“罪行”,此时他正在幽暗不见天日的囚狱里盘膝闭目,似乎还真沉浸在了冥想幻境中,连开锁闭锁时“咣当”的一阵响都置若罔闻,直到一刻后才睁眼,惊异的发现春归不知何时已然坐在了那张简陋的板榻上,倒也不认为这是幻觉,微微一笑:“我就知道辉辉会犯傻,又果然如是。”
“我且以为迳勿会感激涕零呢,罢,见面便先损我,看来我果真是犯傻。”春归瞪了一眼兰庭,她刚才把兰庭已经打量个遍,确定没有受伤,悬着的心是放下一半了。皇帝虽卑鄙无耻,倒还不算狼心狗肺,至少没让兰庭活受罪。
“我错了,就不知现在感激涕零迟是不迟?”话虽如此,兰庭的笑意却更深了。
他起身,挨春归坐着:“陶公还是讲旧谊的,不曾动刑不说,还给我挑了间最干净宽敞的囚室,据说是当年关押废燕之处,这待遇也算非同寻常了,对了,陶公甚至还给我找来干净的席褥,只不过……囚室阴潮,这气味终究还是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