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便落满了南山(48)
想到这里,他淡淡地笑。
“有什么开心的事吗?”孟珒修在覃一沣对面坐下。
关上抽屉,覃一沣跷腿坐在太师椅里,他仰头,先瞧着的就是挂在墙壁上的那盏电灯,里面的灯丝生出光,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
他反问:“在学堂里待得习惯吗?”
“开始的时候倒不习惯,时间长了,便好些了。”孟珒修顺口答着。
“当年你走后,父亲不舍得,可是又想,总该让你出去闯闯,去见见外面世界的样子,心里也就开阔些。”
那时候他每日跟在孟炳华身边,闲时聊得最多的,就是孟珒修在外的生活。担心儿子的孟炳华托了不少人照料着孟珒修的生活,听闻他在外的一点一点变化,也就慢慢放心了。
“外面的世界跟这里,不一样。”孟珒修回忆着在国外的生活。
当年他坐上越洋的轮船,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踏上一片新的土地后片刻烟消云散。那里的世界是自由的,是高谈论阔的,不像他的国家,每一日都被黑云压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内忧外患。是他在大海的那一边,望向他的国家时,脑海里唯一浮现的四个字。
“那时候在宋老爷子家,你的学生曾问过我,是不是会支持你在这片土地上做的一切?我说会,没有条件。”覃一沣坐直身子,视线与他交错。
“这句话,是我对你的承诺,若我活着,它就不变。”
放在膝上的双手一颤,孟珒修不可置信地抬头,瞧见的是覃一沣无比坚定的眼神。他双眼湿润,清晰地感觉到来自覃一沣身上的与天宽阔的信念。
他听见自己的回应:“谢谢。”
那一夜,孟珒修在覃一沣的房间里待到深夜。他们聊了许多,关于孟宅,关于屠神寨,关于祖国的未来……
那时候,孟珒修才惊觉,他心里同覃一沣暗暗较劲了许多年,于覃一沣来说,不过些缕云烟。更甚的是,他一直被覃一沣放在心里。
他想,他们是兄弟吗?不是,甚至他这些年一直觉着,于他而言,覃一沣存在于孟家,便是在提醒着,有个人曾经见证过他当初如何深陷在黑暗里与泥同淤。他孟珒修,如此出身,也曾陷于淤泥里,想来就觉得可笑。
可是这一夜,他才知晓,覃一沣一直在仔细保护着他。
出门前,他问坐在太师椅里的人:“曼新同你,是不是……”
“父亲同你说了?”覃一沣掩着额。
说了。傍晚覃一沣去瞧孟炳华时,孟炳华正在同刘克交代婚礼的细碎事,他在一旁听着,才知晓了是为覃一沣和孟曼新准备着。
孟珒修没有说话。他心里觉得不妥,可是那时候在孟炳华房间里不敢说,在这里,又不知该怎么跟覃一沣说。
“我说我会照顾她。”覃一沣缓缓开口。
孟珒修急了:“以夫妻之名?”
“父亲是这样想的。”覃一沣站起身,拉了拉滑落的衫子,走到窗边,打开些缝隙。
“你明明知道曼新喜欢你,你这么做会害了你们两个人。”他顿了顿,“你不喜欢她,你的心不在她那里。”
风吹进来,将桌面上的宣纸吹乱。
覃一沣低垂着眼,似是无奈,却又坚定地说:“我会想办法。”
一直到冬天的雪飘飘洒洒落了下来,孟曼新才肯出门。
学堂许久没去了,落了不少的课业,宋采芸和顾罗安来瞧过她几次,常常讲起学堂里的事。只是聊不到两三句,她便借口身子乏了送客。
孟珒修给她送了不少书来,说是给她解解闷,只是她说瞧着头疼,拢着一摞放在角落里积了灰。
那段日子孟炳华身子欠安,在屋里养了好些日子。瞧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某一日,他想起什么,唤了刘克来,说了两句话,穿戴整齐后,把覃一沣叫了来。
养病的日子里,生意全是覃一沣照料着,他自然安心,从来不多问。有些时候覃一沣来见,他大多都睡着,听刘克说每次九爷都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这孩子有心、孝顺,就是可惜他娘没赶上享福的时候。”孟炳华支着身子坐在床头,刚服了药,嘴里苦涩。
刘克宽慰他:“兰姨太若是地下有知,也欣慰。”
门外响起脚步声,孟炳华挥手,示意刘克不要再提,又遣他去开门,自己从床边捞了件外套披上。
肩上有雪,覃一沣在门边抖落掉才跨脚进来,欠身:“父亲。”
床边放着张小凳,孟炳华招手唤他过来坐。
“宋老爷子那边去过了吗?”他嘴唇没有血色,人看着苍老了不少。
覃一沣答他:“去过了,宋老爷子也乐意。”
孟炳华点头,刘克送来药,覃一沣伺候着他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