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林不知月照人(19)
“向日葵?”林葵听到‘葵’字微微一愣,“那是什么瓜?”
“啊?”
柳知月这回是彻底震惊了。
向日葵是,什么,瓜?!我也不知道啊!
“不是……大人,就是你名字那个向日葵啊。”
林葵默了默,他应该知道这个吗?好像露馅了……
“咱家名字里的‘葵’,是葵菜。”
儿时闹饥荒,他娘就希望地里的葵菜能有个好收成,所以叫他阿葵。每天就跟他念叨:阿葵阿葵,你要好好地长啊。
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他娘病死了。而他被亲戚二两银子卖进宫里。
葵菜命贱,好活。和他一样。
这下,柳知月怎么也无法忽视林葵身上的异样了。
“向日葵,是一种花,可有一人高,金色花瓣,花盘又圆又大,会随着太阳转。您真的不知道么?”
“你所说的……约么是西蕃传来的丈菊。咱家只在书中见着过一回。”
作为一个和她穿越年份差不多的现代人,他没见过向日葵?这不合理。可那又怎么解释他知道其他东西?他又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他说谎。能确定的只有他在说谎。也许他来自的世界跟她并不一样,又或许他其实是穿二代,或认识其他穿越者。会是谁?莫非就是那个“白月光”?
柳知月脸上冷了下去,她盯着林葵沉默的样子,心中情绪一片翻腾。
他这是在心虚?
林葵慌了。终于瞒不下去了……他现在应该赶紧道歉,赶紧乞求她原谅,可是,可是!如果她现在就知道了真相,他们之间就彻底完了!她会马上和他撇清关系,彻底远离自己。
这他怎么能甘心!从前世追到今生,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机会,她今日才刚刚接受了他的邀约,他眼看就要与她互通情意,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最终到嘴边的话成了另一套说辞。
“……咱家有好些事记不清了,所以,所以有时候才接不上你的话。”林葵勉强笑笑,小心翼翼地解释。
见柳知月还是没反应,他急红了眼眶,他忽地去抓柳知月的手,又像触电一般猛地松开,无处安放的手最终抓紧他膝上的衣袍,华贵的料子皱成一团。
“知月,知月!是咱家不对,咱家应该早点儿告诉你,对不住……对不住……”他失控了似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不住地道歉,好像一停下柳知月就会消失。
柳知月深深叹了口气。他这个样子,才恰恰说明了问题。
如果真相紧紧如此,林葵何至于怕成这样。柳知月都在好奇,他究竟隐瞒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
被欺瞒的愤怒莫名其妙就平复下来。柳知月看着林葵这样,只觉得一股莫大的悲伤涌向心口。她在心疼他,想把他拥进怀里。
她以为自己在爱情中能够及时抽离,及时止损。可现在她发现,她对自己的了解根本远远不够。她以为自己只是有点动心,还在试探对方,可没想到,试探着试探着,她其实已经陷入其中了。
如果柳知月还理智,她应该再将穿越的年份、细节、世界核实清楚。但她现在只想从这个逼仄的空间中逃离。
“红石!红石!停车!”柳知月喊道。
柳知月跳下马车,冷冷地丢下一句:“大人,送到这儿就可以了。”
转身和红石步行离开。
林葵没有挽留。他知道再挽留更会招致厌恶。看着柳知月渐渐走出一段距离,林葵吩咐车夫:“远远跟着。”
是不是,就这样完了?
这就是他们这一世的结果?
林葵终于忍不住落下泪,一扬手打翻那害人的碟子,碎瓷片和瓜子四处飞散,手指上多出一道血口子。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柳知月走进柳府,未曾回头看他一眼。
夜色里,深红的大门合上,不留半点缝隙。
林葵抱着她画的卷轴,神色晦暗不明。
第八章 摊牌
*
是夜,东厂诏狱。
囚犯凄厉的哭喊和骂声穿破耳膜,薛凉早就见怪不怪,眉毛都没皱一下,约么才半个时辰,声音哑了下去,人只剩一息尚存。
林葵从刑室中走出来,脸上诡谲的笑意还没消下去,他伸手接过薛凉递来的帕子,就着水盆将溅到脸上、手上的血污拭去。
“什么时辰了?”
“大人,已至子时。”薛凉大气都不敢出。近来他家大人心情一直郁郁,脾气也暴躁易怒,平日这种刑讯大人从不亲自动手,可现在几乎每有新抓的嫌犯,他都要到刑室来这么一遭,沾血的衣袍不知扔了多少件。
“就到这儿了,薛凉,你回吧。”林葵淡淡吩咐,他宿在东厂就是,反正那府邸空荡荡的,回去也就他一个人,哪儿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