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51)
薛宁听了,言语间尽是于她恩情的感激,却从不应下与她们一同去京都的提议。
每每提及,他也只是恳切道:“夫人肯救小雀儿的恩情已经让我们无以为报了。小雀儿年纪小,离不开人,可我有手有脚,能自己过活,夫人不必忧心我。”
梁晚劝说几番无果,无奈间不再多言,待匆匆为小雀儿起了名字,给了薛宁几张银票,便抱着乖巧软糯的小姑娘离开了瑜州。
那几张银票薛宁最后也没收。
他说:“我恳请夫人照顾小雀儿,是将她托付给夫人,而不是把她卖给您。”
他在市井摸爬滚打那么些年,其实为了生计,小偷小摸也曾做过。但这回,摆在眼前哗啦啦的银票钱袋他硬是分文不少地还了回去,没人明白他到底在坚持执拗什么。
临别前,他只对梁晚求了一件事,希望待小雀儿长大后,不要告诉小雀儿她是被人捡来的。
因为他也是被秀才阿爹捡回去的。
他晓得自己是没人要的野种那日,其实真的有些难过……
难过到,即使那么多年过去,想起那个被自己亲手毁掉的家,还是会从噩梦中惊醒,直到他捡到了小雀儿。
如今小雀儿走了,他又没有家了。
第29章 后记(下)
六
梁景与李煦成婚的第五年,小儿子毓安满周岁。
他们已有个三岁的女儿秀秀,夫妻二人儿女绕膝,日子过得和乐融洽,处处祥宁亲睦,其中安稳惬意无不羡煞旁人。
上元节后,便又到浔州传统的女儿节。秀秀不知从哪儿听了节日习俗,小孩子爱热闹,跑到母亲跟前来撒娇:“娘亲娘亲,要去和爹爹过节,带着秀秀和弟弟。”
她仰起脸,与母亲一模一样的大眼睛眨啊眨,小奶音又甜又软,直甜到人心坎里。
李家少女儿,到了孙字辈,竟只有李煦这一房有个小姑娘,全家从祖父祖母到三个伯伯,再到几个堂兄,无不对秀秀娇宠疼爱。尤其李煦,恨不能把自家闺女捧在手里含在口里护着,把秀秀惯出几分娇蛮性子,但因她年纪太小仍很纯稚,更显得可爱非常。
梁景无奈地把绕着她打转儿的小丫头抱起来,往摇车里正睡觉的毓安一指:“秀秀,弟弟睡觉呢。我们不是才去看了花灯?怎么又想出去了?”
秀秀在她怀里扭来扭去,探着脖子瞧弟弟乖巧的睡颜,奶声奶气道:“那等弟弟醒了再去,秀秀要去玩,有好多人呢。”
“人有什么好看的?”
小丫头转过头,伸出粗短的小胳膊扒着梁景的脖子在她脸上香了一口,“娘亲娘亲,去嘛去嘛。”
李煦进房时,见到的就是秀秀在母亲怀里蹭来蹭去撒娇,而他一向温婉贤淑的夫人正头疼地揉额角,还要时不时照看一下熟睡的儿子有没有被吵醒的景象。
他哭笑不得地把猴崽子般不老实的秀秀接过来,“我们家秀儿想要什么?和爹爹说,爹爹都给你买来。”
可不么,李四公子从蜜糖罐里长大,挥金如土惯了,把女儿也宠得像个宫里的公主。
梁景叹气:“阿煦,你太宠她了。”
李煦不置可否,揉了揉小丫头的发顶,朝她笑道:“秀儿娘亲若想要什么,我也给买。”
秀秀已习惯爹娘间调笑,此时见李煦来了,有如看到给自己这个活蹦乱跳孙猴子做靠山的菩提老祖,作势又往爹爹脸上香了一口:“爹爹娘亲,带秀儿和弟弟去过节。”
“过节?”
摇床里的小娃娃吧嗒吧嗒嘴,似终于被说话声吵醒,长睫毛颤呀颤,微微掀开条缝,露出里面湿润黑亮的眸子。他生得极像李煦,小小年纪已能让人瞧出眉目间的俊逸漂亮。
家里男娃娃多,众人都更爱秀秀,尤其秀秀在会说话的年纪,小嘴儿又甜,总把祖父母哄得搂着她喊心肝儿。相比之下,从出生起就乖巧安静的毓安难免受忽视。
然而梁景作母亲,却从不偏颇。
李煦曾对她这接近于执拗的坚持很疑惑,逗她道:“秀儿长得更像蓁蓁你,你竟不肯更爱她一些?难道是因为安儿像我,你心里有我却不好意思说?”
梁景性子软,每每被李少爷几句话就逗得耳根通红,这回破天荒没拿眼风横他。
她说:“秀秀与毓安都是我的骨肉,我自然一样爱。我不会因为秀秀是小姑娘就偏疼秀秀,也不会因为毓安年纪小就偏宠毓安。往往手足兄弟亦或姊妹生来就亲近友爱,却能因为父母偏心生出嫌隙甚至断送性命。我祈盼秀秀疼爱弟弟,也盼望毓安关心长姐,他们之间和睦融洽,才是我最愿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