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52)
付茗颂瞧前头付姝妍也看了过来,低声道了一句四姐姐别乱说,便起身往寿安堂的路上走。
老太太早已置好了茶具,茶盏里茶膏也已调好,炉鼎上水正欲沸腾,一切都刚好。
“来了。”老太太抬了抬眼:“水沸了。”
说罢,老太太将滚水注入茶盏里:“待这茶铛中冒出鱼鳞状的水泡,就可将水注入茶盏,煮水也有门道,还须多听多看。”
茗颂坐下,将桌前的茶筅递给老太太:“是。”
紧接着,老太太用茶筅击拂茶水,那双布满青筋的手变戏法似的,茶面上赫然浮出一副花鸟图。
付茗颂还是第一回 见老太太演示,没料到老太太这双手能这般灵巧,也不愧是高门显贵出身,哪怕是娘家败落了,这手艺依旧不减。
老太太边演示边道:“你如今要学的还很多,不仅是茶艺花艺,最要紧还是磨练性子,对上不乱,对下不虚,方可在人前站住脚。”
“祖母…”姑娘眉头皱了下,想问又不敢问。
老太太揭开茶盖从鼻下轻轻掠过,那扑面而来的茶香味儿叫她长长舒出一口气。
“你若能为付家光耀门楣,往后便无人再敢说得你半个字。就算你不愿,此事也由不得我不做主,更由不得你做主,可懂?”
这与要将她嫁到高门显贵做妾不同,做妾有的商量,进宫,却是没得商量。
茗颂久久未应,她自幼便盼着能嫁一良胥,不要锦衣玉食,不要家财万贯,为人清白善良,待她好便足已。
现如今,是不可得了。
要她进宫,又与要她送命有何异?
一时间,祖孙二人皆沉默不言。
此时一丫鬟匆匆绕过廊道,挑开了帘子道:“老太太,六公主在府外,说是请五姑娘移步。”
老太太放下茶具,惊讶的撑着拐杖起身:“还不快请六公主进府?”
“可…”丫鬟为难:“六公主不愿进,只请五姑娘移步。”
付茗颂与老太太互望一眼,上回六公主在茶馆帮了茗颂的事儿,老太太早有耳闻。
她颔了颔首:“你去吧,小心谨慎些,莫要慌张出错。”
付茗颂一顿,忙点头应下。
付宅大门外,一辆绿顶马车十分引人注目,闻昔揭开车帘:“我是顺路来接你。”
她又道:“太后想见你。”
—
申时。
景阳宫里,门窗闭起,一片昏沉。
闻恕靠在檀木座椅上,一只手还搭着桌案的奏章,双眸紧闭,是累坏了。
他这个皇帝,当的并不轻松。
元禄有意放慢脚步,将手里捧着的册子动作轻慢的放在桌案上,生怕将好容易歇下的人吵醒,谁知闻恕睡的实在浅,一下便睁了眼。
他眉头一皱:“什么时辰?”
“回皇上,申时一刻。”
闻恕低低应了一声,垂眸瞥了眼记事册上的内容,只几个不起眼的数字。
元禄顿了顿:“五姑娘方才在永福宫呢。”
男人眉头又是一皱:“又做什么?”
“量衣裳,太后娘娘赏赐。”元禄又说:“六公主让绣娘将量好的尺寸送上让皇上过目,她还说…”
“凤凰霞披,礼衣凤袍皆耗时过长,可要着手准备了?”元禄说罢,紧紧盯着帝王的神色,生怕错过一厘一毫。
须臾,原本神色略有郁郁的人哑着声音一笑:“此事,让闻昔着手办吧,她求的事儿,朕应了。”
虽早有准备,但元禄听到这话仍是忍不住大惊,这,这便是定下了?
元禄连连应是,欲要退下时又被喊住:“她还在永福宫?”
元禄笑道:“六公主陪五姑娘在沁心湖赏锦鲤呢。”
闻恕轻点了下头,随即折了下袖口起身,门窗一开,外头亮堂堂的。
沈太后正忙着校对礼单,立后与寻常人家不同,这下礼更为要紧。
闻恕来时,沈太后头都未抬一下:“皇帝好雅兴,怎有功夫到哀家这儿来?”
“母后。”他低笑了声:“您打算何时下旨?”
沈太后一顿,将礼单合上:“这事儿哪轮得到哀家打算,我瞧你心下,已然选好了日子。”
“人是儿臣选的,但您是太后,何时下旨理应同您商量后再做定论。”
商量?
他还知道商量二字如何写?
“那我若一直不定,你就一直等着?”沈太后斜眼看他。
闻恕沉吟片刻,目光略过被压在茶托下的礼单:“礼都备了。”
沈太后一听他这笃定的语气就来气,搭着许姑姑的手背起身:“又不是给你的。”
说罢,沈太后便要抬脚往内室去,却听闻恕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难掩的疲惫。
“吉日难挑,便选最近的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