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官攻略手记(84)
只是一向伤的是手,也总比伤心更好。
段荣春皱皱眉,攥住了她的手,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探了头进来,本以为屋中这个时间、这个动静应该没有人。但是刚探进头来就惊得他一扔扫把,恨不得自己祖上积德,可以现在就地领悟遁地消失之术。
双杏看见了,从他手中抽出来自己的一双,侧过脸去住了口。是段荣春瞪了他一眼,他才捡起扫把阖上门,心中暗暗祈祷段公公和那个姑姑讲的话今天千万要令他快活些,不然......不然......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担忧。
哎呀呀,怎么用的到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出现,现在水落石出,皆大欢喜,偏偏出来讨嫌。讨厌、讨厌,着实讨厌!
哭啊、笑啊、都被打断。她不知道该在说些什么,他也一时之下没有话来接。
他们两个人方才离远了,又凑近了,一阵风飘进来。
红着脸,低着头。双杏分明是被无礼打断的那个,现在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下子泄了气,没有勇气再讲下去。这种事情不能经常回忆,一年一度,再说半句便让世间苦难超标。
但是故事已经讲到了这里,剩下的剧情什么人都能帮忙补全。
整个故事囫囵个在段荣春心里过了一遍。需要言语吗?也并不需要多说些什么话。
门呀,窗呀,好像在一瞬间都被阖上了。三四月的天,已经回了暖,但是屋子里失去了温度,失了颜色,和外面碧绿嫩黄的人间大相径庭。
故事不是个好故事,但人间也不是个好人间。不知道是谁存在在谁之中,给对方带来了玷|污和肮脏。
只剩下两个愈凑愈近的人,也只有他们之间还带着一点温度,点醒了凝结的空气。
段荣春在轻轻喘着气。
被她一句又一句带回近十年前,拉进当年本来已经被他刻意忘却的尖风薄雪,心火灼灼。
这中间有没有曾经出现过但没有被他发现的事?段荣春想想她生辰那天掌中躺着的那个香包。
他一次又一次,顺应了她的隐瞒,又将那些昭然若揭的东西曲解。段荣春脑中轰隆作响,哪怕是这些年走来,他遇到的最无望的绝人之境,他也没有现在的自怨和震撼。
有这么一个人,毫无章法地将一池春水搅乱。不忍心去责怪,是因为你知道可若是没有这么一个人,那死水,也活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2/3)
朋友们,我变秃了,也变强了。
第四十章
段荣春回想起过去, 又觉得他隐约是有印象的。虽然这些年他手上沾的鲜血是那么多,抄家放火杀人灭口, 倾轧陷害云云种种。多得数不过来,更不愿意去数。
但那是他从干爹手下脱离,作为小总管独自面对的第一桩事。自然格外不同。
那时他还有些一文不值的怜悯和温柔, 一颗未曾被黑暗吞没的心。余家的人临行前慌忙无措地塞给他的地契银票,他都没要,——没有一个重要的人存在这世间,他一个阉人犯不上到外面置办什么产业。
没有多看一眼, 在双杏的梦中, ——他长身玉立,身姿俊挺,可惜清秀的面上带着与旁边阉人如出一辙的狠戾郁色......
什么东西在困扰着他, 他已经记不大|清了, 却能记得那些当年他觉得远远比眼前事更令人烦躁的阴私与戕害。
还是没有多看一眼, 他一门心思只是放在想要办好这第一桩事上。不识轻愁,风光残忍,好不快活。
却不知道他们都需得臣服那浪涛滚滚,所有的善和恶都由不得自己。
他只记得他牵走了一个孩子,永宁九年闹了雪灾, 难民在年关涌向皇城又被拒之城墙外。
那个孩子身着下人的衣服, 匆匆下没有梳好头发,看着只是一个干净娇嫩的男孩。直到牵起他的手,段荣春才发现这个孩子不是男孩, 甚至可能连下人都不是。但一切也来不及,——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已至此,只能一步一步走下去。
若是个男孩,他还要问一问他,是要去了内务府,成了和他一样的人,还是容许他丢他进城外难民营中,生生死死,总有个选择。
可偏偏是个女孩,活在这个世间本就几多艰难。左左右右,只有入宫这么一种选择可选。
他将那个孩子安排进了内务府,却也没有多嘱咐内务府给她什么关照。甚至在他领着那个孩子的时候,他们之间也没有多说过几句话。他一向如此,冷心冷情,从来不是喜爱言语的性子。
那个孩子长得可爱,但是呆呆木木的,好像还没有从一场梦中惊醒。
拉着他的手走出不到十步远,他就看见她小小的身子伏在阴暗的雪地里大吐特吐。想是想要吐、吐出个天昏地暗,吐、吐出个乾坤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