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孤光/烈火生莲(14)
自打天放亮起,赵晢就一直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像是在等人一般望着院子门口。
他坐在那儿,一手撑头,偶尔有风吹动他的衣玦,动静犹如画,萧疏轩举,湛然若神。
元樱步了过去,望着他眼睛不眨得守着门口,可是入院的门口只有几丛已经枯黄的竹子,青葱时是一道风景,现在秋天凋零,不看也罢。
“你已经在这儿坐了两个时辰。”保持两个时辰纹丝不动,真的不会累吗?元樱看着今天有点异常的赵晢。
赵晢抬手往旁边挥了挥,意思是挡着他的视线了。
“你在看什么?”元樱往旁边挪了挪,还没等到赵晢回答,便听见一声客气,“大师您里面请。”那声音就算是扭成麻花元樱也辨的,是姚氏。
一声大师喊的元樱整个人如堕泥潭,她下意识地把赵晢一挡,神情有些匆忙地望见一脚踏进院子的胡子花白的老者一身绯色袈裟,绯色乃是本朝官家亲赐的颜色,如此说来面前高僧如假包换,元樱低声让他逃命,“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怎么能走?赵晢等他们坐的浑身都僵了。
余光瞥见一角衣玦,元樱想完了人吓傻了现在逃命都不会了,迎面走来的僧人一脸仁慈,身上风骨颇有得道之意。
既然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了。
“大师,”元樱跟着姚氏称呼道,姚氏一进这院子眼珠子就像街头孩子手中的风筝转来转去。
姚氏面色如土,桃花色的面脂都盖不住她的脸色,有大师撑腰,她说话大声了些,“大师,依您看来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很显然,她话里“不干净的东西”指的是赵晢,这样的称谓令赵晢很不满,他堂而皇之地从元樱身后走出来,大摇大摆地走在高僧跟前。
正抬脚要落地的高僧蓦然收回了脚,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似乎已经洞穿一切,不过他的眼神并没有落在赵晢身上。
细小的举止令元樱浑身绷得像被人五花大绑了,难受得难捱。元樱察言观色,不动声色地走上前,“大师,我这院子干净得很,您大老远来渴了罢,进屋我给您倒一杯水。”
她领着高僧进屋,大师换了一条路线,正巧与赵晢错开。
听到要进屋去,姚氏不乐意,怀壁院虽然冬暖夏凉,可是屋子里没有木炭地龙,终究是破了口子的袋子,尽兜凉风。
“大师,我此行请您回来,主要是家宅不宁,这心里更不安宁,望您早点给我个论断,也好叫我放心。”姚氏紧跟两步,劝住了大师。
闻言,大师倒没有进屋了,口中念了一句佛号捻一颗佛珠,她转头径直看向赵晢的方向。
他在的地方并没有其他人,如此明显地望了过去,难道是被发现了,心中纠结一番,元樱只感觉双脚不是自己的,她一股脑地冲了过去,挡在赵晢身前。
她忘了,赵晢比她高出一头,高僧要是眼通神明,这样看去更加奇怪。
元袅生着一双吊梢眉,面相薄凉,与她娘亲倒是一看就是亲生的,她指着元樱,“娘,大姐姐身上一定有鬼,你看她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一个十五岁的女子都看得出来的,年过花甲看遍世事的高僧又怎么看不出来,他只是对着元樱慈祥一笑。
笑容里没有恶意没有敌意,看得出是普度众生的慈悲心肠,毕竟是姚氏请回来的,元樱的眉头松动一分,立刻又拧得紧紧的,和那水井里吊着水桶的长绳绷得紧,是怕洒了水露馅。
和元樱同院生活了几天,这是赵晢看到她第一次紧张自己。
他轻轻一笑,元樱小题大做了,他噙着笑地说,“你别紧张,他们是看不到我的。”为了证实自己的话,赵晢还是一脸正经地放松,自己走到高僧面前。
这做法简直是恨高僧看不见自己,元樱心绪如麻,不过没有表露,“嫡母说我这院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那嫡母多分给我几个丫鬟,不就能在年前打扫干净了。”她目光轻纱一般飘过元袅身后的一个一等丫鬟,两个二等丫鬟和一个粗使丫鬟,而自己的丫鬟孤零零只有一个也罢了,竟然还跟在秋碧身后。
姚氏亲身经历,自然不会被元樱打马虎眼混过去,但是她如此在外人面前揭短自己薄待了她,她就忍不了。
她知道高僧话少,一路上任凭她把昨夜的事说的天花乱坠,他硬是仙风道骨一副样子,默默听着。现在回了府情况不一样,他不说话,姚氏这心窝子如何躺的下一颗放心。
“大师?”姚氏试探地叫了他一声,“依您看,这院子里有没有什么邪门的事,又或者先夫人的衣冠冢葬在人居住的宅子不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