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味甜蔗的初恋(6)
不知站了多久,总之饺子起锅了,归于璞还舍不得走。他以为只过去几分钟,却是看着她站着睡,睡了醒,反复不知多少次。
他就这么站在阴影当中,偷偷地窥探她的一举一动。他以为光与影的交界处为他设置了一道天然的屏障,容他将这一年多的思念一一诉说。
但是忽然间,他感到自己有几分猥琐和变态。
她小心地捧起装饺子的碗,一边吹气一边往前走,雪白的陶瓷碗一如她纯净的眼眸。而正是这时候,归于璞畏怯自卑地往昏暗中又退了退。
自始至终,她都没发现他。
尽管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过:她发现了该多好?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打消——他没法应对她发现之后的处境。
想到这儿,他悄悄地转过身,趁着这一鬼鬼祟祟的举动把她吓坏之前,他蹑手蹑脚地夺路而逃。
回到卧室后,他没有立马去睡觉,而是搬了块椅子坐在门后,安静地听着来自楼道和她卧室房门的动静。
听了一会儿,只有夜的沉寂。他于幽暗中打开手机,解锁了一个相册。
*
十二点四十分,秋澄光终于吃饱了肚子,心满意足地上了楼。她笑得眯起了眼睛,一路上哼着很轻的歌曲。
哭肿的眼睛,眯起来还是有些酸涩。但自我麻醉的笑意,却能叫她快活不少。
走上二楼时,一眼瞧见正对楼梯口的他的卧室。此时,门缝处早已一线漆黑,他大抵已经在休息了吧?
秋澄光扶着扶手站了片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最后,她竟鬼使神差地往前走去。在距离房门还有不足一米远处,她停下了脚步,心脏嗵嗵跳得飞快。
心跳声越来越响亮,像在沉寂的夜晚敲响了的鼙鼓,震耳欲聋。秋澄光急忙捂住口鼻,屏气慑息。慢慢地,她提起手和脚,旋个身,鬼鬼祟祟地溜回自己的卧室。
房门关上之前,她静静地注视着前方,眼睫温柔地动了动,轻声念出两个字:“晚安。”
*
许是前段时间太过疲惫导致每晚一沾枕头就睡着,因此,失眠对秋澄光来说,几乎可以说是久违的。她已经好久没尝到一路失眠到凌晨三点钟的滋味了。
面对满地陈旧的信纸、信封与明信片,她在地板上坐到了一点多,实在腰酸背痛坐不住了,就摸着床沿爬上了床。结果,她又在床上翻来覆去两个小时睡不着。哭过的双眼酸涩得像塞进了几张纸片。
就跟半杯红酒下肚一样,她的太阳穴已经突突跳得厉害了。人的记忆容量到底有多大呢?明明过去好几年的事情为什么还能记得分外清楚,甚至连几分几秒都一点不差。可是,如果没有当初那么刻意地要去记下,现在也不会这样历历如在目前吧。说到底啊,还是自作自受。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想象自己现在的模样,她想起一个搞怪的表情包来。很努力地,她“呵”出一声,可随即又陷入更深一重的怅惘与愁烦之中。
她的思维已然不受控制地开始混乱了,乱成一团麻线,这比让她整理好错综复杂的电线还要困难。
她束手无策地躺着,有什么东西在她脑子里面来回打转,她像受了什么东西摆布一般,想还手却无能为力,又实在不愿就这样把自己交出去。
她无力地望着天花板,可以描绘出现在的自己一定很苍白、很冷漠,虚伪的冷漠。她的鼻尖忽的一酸,喉头哽咽着四个字,可她的嘴唇终究闭得紧紧,死鸭子嘴硬般,怎么也不愿开口。
从来都没有好好告别过,即便期盼着再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吧?原来这么在乎的人相见,也只是在平淡不起眼的一天。
重逢之后甚至可以一句话不说,我们原先一直错位的默契,如今怎么会如此契合?
可是,好歹,打个招呼吧。
第4章 回暖「四」
早晨七点钟,阳光从院子外照射进来,浓浓的霞光温柔而静谧,照得餐厅的玻璃窗明净典雅。
夏榈檐下楼时,秋澄光正在厨房里忙碌,她忽然想起昨晚跟大姨——也就是归于璞的妈妈打的一通电话。当晚电话挂断后,在她的日记本《夏氏回忆录》中,她连忙记下:「姨说漏嘴了,这位澄光姐姐居然是表哥的初恋!」
「天知道我有多惊讶。」
「我不但惊讶于他们的关系——天哪,这得多么尴尬啊;我又惊讶于表哥竟然上了大学才交女朋友!——天哪!」
「这么一来,今天晚上澄光姐姐端着碗坐到一旁去吃饭就说得通了。不知道她要怎么度过这一个月的时间,整天看着表哥那张臭脸,心里得多膈应。」
「可是,他们也可能旧情复燃啊……姨好像很喜欢这位姐姐,对他们分手的事情感到挺遗憾——别问我怎么知道,从她的口气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