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什么都有(92)
应琥应该也已经感知到,如今的逐星,已非当日可比。
故而他才会想要借由慕云琅来试探虚实。
心中思绪千转,慕云殊面上也越发沉冷,半晌,他忽而松开了逐星的手,一步步地走到晏灵川的面前来,伸手时,他从晏灵川的手指间抽出了那一缕红丝。
红丝短暂地灼烧了他的指腹,他却好似感知不到灼痛似的,垂着眼帘睨着那一缕红丝良久,他指腹一松,任由那红丝在即将飘落的瞬间,又被时隐时现的红黑色气流牵引着,回到了晏灵川的手里。
这,便是应琥的封印。
“你想说些什么?”慕云殊定定地看着他。
晏灵川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他笑着说,“现下我解不开这封印,修为无法施展,我总要寻求一下庇护,以求自保。”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逐星。
慕云殊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瞥了一眼自己身旁的逐星,扯了一下唇角,笑意很淡,微不可见。
像是觉得好笑。
他轻嗤一声。
重新牵起逐星的手,转身想走。
“真的不考虑一下?”晏灵川在他身后故作叹息,“如果我说,我有办法彻底根除你体内的寒症呢?”
乍听他此言,慕云殊还未有反应,却是逐星先睁大了眼睛。
她停下来,抓着慕云殊的手,转头去看晏灵川,“你说的是真的吗?”
晏灵川摸着自己的下巴,冲她笑,“信则有,不信则无……”
逐星皱起眉。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嘴欠的神仙。
逐星还想问些什么,却被慕云殊攥着手腕,被动地跟着他往前走。
而晏灵川始终站在那湖水岸边,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浓荫深处的鹅卵石小径尽头,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敛。
微风拂岸,值此盛夏。
这位被禁锢于九天之境快千年之久的神仙,终于在此刻的寂静中,再一次嗅到了红尘的味道。
他的脑海里有一抹身姿影绰。
那便是他贪恋此间的唯一理由。
彼逐星跟着慕云殊回到他的院子里,在临着池塘的回廊里坐下来,她抓着他的手臂晃来晃去,“云殊你没有听见他说什么吗?他说他有办法治好你的寒症!”
慕云殊伸手去捏她的脸蛋。
“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他的语气很淡。
逐星挣脱开他的手,“可是他是神仙!”
说到这里,逐星就把自己那会儿听晏灵川说的话,全都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
慕云殊也是没有料到,这个占据了慕云琅身体的陌生魂灵,竟然会是神仙。
他更觉惊讶的是,当年他的老师强迫他吃下的那颗灵药,竟原本是晏灵川的东西。
“你确定吗?”他问她。
逐星连忙点头,“是真的,云殊,他的气息真的和妖魔不一样,也没有任何血腥气。”
晏灵川身上没有背负任何人命业债,而这世上比自然之灵还要纯净的灵气,或许就只有属于神明的仙灵之气了。
慕云殊听了逐星的话,他沉默良久,又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女孩儿。
彼时,院子里显得尤其安静。
阳光热烈的温度仿佛将空气里飘忽的风声全都压得很低,将一切声息淹没殆尽。
镜片不知道何时有了浅淡的雾色,令他有些看不真切眼前的她。
他索性将眼镜摘下来,放在旁边。
后来低头时,他的额头轻轻地抵着她的,鼻尖若有似无地轻轻蹭过她的鼻尖。
逐星忘了呼吸。
“逐星。”
然后,她听见他忽然唤了她一声。
“我不会死,即便是寒症不除,我也不会死……”
他说,“所以,你不必为我考虑什么,也不要担心。”
此时此刻,他的嗓音变得很轻很轻。
他的气息近在咫尺,拂过她的脸颊耳畔。
“可是,”
逐星退开些许,他们之间也不再有那样近的距离。
“可是云殊,你会活得很辛苦。”
正如晏灵川所说,因为寒症,慕云殊的长生,反而成了他的枷锁。
对于他来说,活着只会是一件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因为他的寒症如今已经药石无医,如今还能依靠着一些药物短暂地压制下来,可一种药用得多了,是会产生抗药性的。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陶老先生一直在为慕云殊更换药方子的原因。
因为一副药喝得多了,便不会再对他起任何作用。
他的生命越长久,消耗的药物就越多,直到未来的某一天,所有的药物再也没有办法对他起半点作用,那么他就只能依靠自己生生地去捱过寒症病发的每一刻。
逐星没有办法去体会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