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露映春庭(149)
崔晋庭薛居正俱是一愣。
肖蘩易话出了口,人显得轻松了很多,“老夫年少时,也有行侠仗义的理想,后来官至御史中丞,也是因为看不惯阮党的作为才招来杀身之祸。老夫避其锋芒这么多年,再不动一动,只怕也只能等着老死了。索性豁出去,新仇旧怨,跟阮太师算个清楚。便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每年清明烧点纸钱就是了。”
瑶华慎重地给肖蘩易行了一礼,“我等何德何能,得先生如此爱护。”
崔晋庭和薛居正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日湖边垂钓时瑶华的话,“口中喊着仁义的,往往是见利忘义的小人;调侃自己是小人的,也常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向的侠义之辈。”
他俩也立刻明白了过来,肖蘩易哪里是静极思动,分明是怕他们弄不过阮太师,才特意出头挡在他们做个明靶子。连忙起身,慎重地给肖蘩易行礼。
自此,四人才完全放下了提防,肝胆相见。
瑶华亲自给肖蘩易斟酒,“不知先生有何计划。”
肖蘩易既然准备豁出去大干一场,也不再隐瞒了,“如今阮安之当街杀人,不管谁看见了都没用,事后必定有人出来顶罪,伤不到阮家分毫。但真是因为谁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官家性格仁厚,若是不让他看到阮党危害之深远,只怕他最多也是发狠训斥一顿,到时阮太师施点苦肉计,再述述旧情,又可风平浪静。所以,不能让此事这么轻易的过去。”
瑶华低头沉思。
薛居正却直接开口去问,“要怎么办呢?是否需要我跟我爹说,让他在朝堂上找人出来告阮家一状?”
“不。”瑶华直接否决了,“不能说,就算去通气,也是让大家都不要开口。要上上下下一致闭口不言,最好能造出畏阮如虎,朝堂唯他一人独大的局面才好。”
肖蘩易笑着点点头,“正是!”
薛居正明白了一半,“那谁都不开口,官家怎么会知道?”
瑶华冷笑,“谁说官家不知道,我觉得官家心里比谁都清楚,只不过装着糊涂不开口罢了。如今谁都不开口,我倒想知道官家还能不能忍住不开口。”
薛居正正是不明白这一半,“可是谁都不开口,那接下来的戏怎么唱?”
“哭。”肖蘩易笑道,“老夫去那东市上大哭一场。”
“啊?使不得,使不得!”薛居正连连摆手,“您这一哭,都不用阮家动手,下面多的是巴结阮家的人。落到那些走狗的手里,您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啊!”
“老夫哭天哭地,又没骂阮家半个字,他凭什么不让老夫恸哭?”肖蘩易狡黠地一笑。“连官家都不能拿阮家怎么样了,这个家国还有什么希望,老夫除了恸哭之外,还能如何呢?”
崔晋庭眉头一皱,“先生,即便是这样,也是有风险的。”
“所以呢,你也得去哭一场。”肖蘩易笑着道。
“啊?”崔晋庭没明白。“我去哪里哭?”
瑶华转眼就领会了过来,心中惊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狐狸还是老的狡猾,“你去宫里哭,去陛下面前哭。就说路过东市听闻老者恸哭家国无望,不禁悲从中来,你问问陛下,日后是否真的要看阮家的脸色过活。哭到昏头的时候,还可以辞别陛下,就说不愿仰仗阮家鼻息过活,便是去那蛮荒之地,也不愿再见阮家人的丑恶嘴脸。”
崔晋庭明白是明白了,可另一难题摆在面前了,“我如何哭得出来?”
薛居正心想这有何难,每次我爹要收拾我的时候,我只需情真意切的喊两声,泪水自然就来了。不过这种天生异能,想必崔二一时半刻也学不会啊。他居然觉得有点骄傲。然后就听瑶华道,“这有何难。女子们为了显柔弱,常将些姜汁等刺激之物抹在袖口帕子上,需要时,放到鼻子前一嗅就成。而我只需给你调点药水,你觐见官家之前,抹在睫毛上,到时用手一摸眼睛,保管即可见效。”
崔晋庭愕然,“这样也行?”
瑶华笑,“自然行,要不然这世上哪里来那么多的柔弱女子,说哭就哭。”
崔晋庭勉为其难,“那哭完之后呢?”
肖蘩易道,“你也算陛下一手养大的孩子,连你这样的性子都不得不避走。我就不信官家心里没有想法。只要官家肯见我,我就凭这三寸不烂之舌,让陛下没想法也能生出些想法来。”
崔晋庭没有被他说服,“然后呢,你出得宫门,岂不是还要步李帆的后尘。”
风险自然是有的,而且是五五之数。肖蘩易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若是他亲身上阵都说不服陛下,他索性一头撞死御前,让官家亲眼目睹这血淋淋的事实。但此刻自然不能这么说,“所以,最坏的结果就是像李帆一样翻不起水花。我便跟官家说,赐我一死,反正出宫了也活不了。官家当然不会赐死我,而且还会多派些人手看护,我机警点,你们接应一下,赶紧溜。但说不定呢,官家就让我官复原职,成了除恶先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