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安心做鸳鸯(109)
二人缓缓而行,到得岛内所居之地,但见大门前开阔之地中间已是架起了木柴,堆了许多人头在一旁,海烈正端了一坛酒立定在柴堆之前,口中念念有词,一边祭酒一边红了眼眶,教在场诸人不无感慨,只道他兄弟情深,其兄与兄长之子过世二十多年,到如今他还不能忘怀,血债血偿,誓要将闻蝶谷诛杀干净,更有人佩服他节烈之义,交口称赞。
秦渠眉与谢描描立定在人后,她二人身旁正立着今日前往得云楼诛杀闻蝶谷的这一干人。这些人在江湖中不过是小门小派,大多年轻,是以对二十一年前江湖之中腥风血雨并无多大愤慨之心,反倒是前往得云楼诛杀哄抢,所获不菲。此时各自将怀中所揣首饰拿出来端详,这一位悄声道:“岑兄你瞧,得云楼所造钗子果真精致,无怪乎客似云来,也亏得此楼是闻蝶谷的产业,否则你我兄弟哪能平白得了这么许多精致的首饰,过几日回去哄哄家中那婆娘,她瞧着定然开心。
另一人将怀中古玉拿了出来,也瞧来瞧去,道:“我瞧着这块蟠螭佩饰也值个一二百两银子,玉质透澈莹润,我当时去拿之时,得云楼伙计死抓着不放,被我一刀便砍了首级下来。海少门主也说了,不过是些不义之财罢了,自然容得我们自取……”
谢描描握紧了双拳,只觉这些人身上血腥之气刺鼻难闻,手上青筋暴起,目中似要喷出火来。她自开始在各地查帐,一圈巡视下来自然明白,闻蝶谷门下作生意,最是规矩踏实不过。各地店铺无不是诚信待客,童叟无欺,是以生意自然兴隆。岂料今日却做了他人口中一块肥肉,任人宰割,当真令人痛心疾道,愤而难忍。
秦渠眉见得她的身躯微微摇晃,听得身旁这些人兴奋的低低议论,再思量一番谢描描先前之言,只觉不无道理。
场中冲天大火而起,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毛发与皮肉的焦臭之味,立在圈内的叶初尘与关斐皆是面沉似铁,眼看海烈滴下几滴泪来,也只冷眼瞧着。
七月十五,闻蝶谷门下东海镇得云楼被毁,楼中掌柜伙计共厨娘家眷,无一人生还,楼中财物尽被抢掠一空。
那一夜东海门大摆宴席,庆贺剿枭首战告捷,座中江湖豪客今日前往得云楼者皆满心欢喜,不曾去者尝有遗憾,也只拼命喝酒。
谢描描静坐在秦渠眉身旁,只将杯中之物一口口喝下去。倒是叶初尘与身旁太极门的掌门商无隐谈性正浓,将近三十年的江湖奇闻前辈轶事讲了个遍。商无隐初时只当他不过是地鼠门下,小门小派,自然见识颇浅。几句话谈下来,见得他年纪不大,但江湖掌故颇熟,各门各派武功也能点评一二,谈话又极是风趣,不由对他另眼看看,直拉着他拼酒,关斐试图将他拦下,但未曾奏效,见得自己左右手二人皆是一意灌酒,只恨不得自己也灌下去几十杯,醉他个昏天黑地,人事不知。
只是他向来便知,这位谷主虽年纪轻轻,但颇有几分前任谷主叶西池的狂狷洒脱,纵情任性之态,世上没有不敢做之事。此情此境,他面上虽带了三分笑意与商无隐攀谈,但眼底冰冷之色暗凝,这却是叶初尘大怒的前兆,若搁在往日闻蝶谷中,他早溜的不见踪影,此地却是逃不过,也不知道今晚谷主会作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体来,唯有暗暗叫苦。
这头谢描描已是有了三分醉意,强自忍着不肯示弱。她的师尊无尘道长与玉真子恰也同席。她幼时多蒙无尘道长教导,她门下十余位弟子,对这位最小的弟子也算得上疼爱。谢描描又向来视师命为尊,但有今日这番聚会,眼瞧着闻蝶谷众人无故丧命,师傅虽然在座,却不肯多言,倒教她想起自己当初学武之时,师尊曾耳提面命:救人于厄,振人不赡;其言必信,其行必果; 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这些让她奉行为圭臬之语者,如今瞧来,不过是几句空话,师尊自己又何尝做得到?
反倒是江湖传闻,无尘道长与玉真子两位道长在江湖上也颇有侠名,一位剑术超绝,扶危济困,一位慈悲心肠,仁心仁术。二人难得齐聚东海门,自然多多亲近了一番。玉真子曾与谢描描有半师之恩,去年尤听得谢描描在镇江斧头帮失踪,早先时候与秦渠眉不曾同席,倒也不好特意前来询问,此时恰逢同席,自然将谢描描近况问询一遍,且与无尘道长微笑:“秦庄主可是道友徒弟的夫君,今日相识,正该相互好好亲近一番。”
秦渠眉虽不能确认谢描描底细,也曾瞧过她的武功路数,倒也知道她师从丹霞山,此时不免在桌上执礼相见,令无尘道长嘴角弯弯,极是慈蔼道:“秦庄主不必多礼,描描向来是个糊涂透顶的孩子,凡事参不透,还要请秦庄主多多容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