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52)
二人仿佛约好了一般,贺凤冷也是一身黑衣,行走间步步落在她身后,看似轻身功夫不如她,实则不落人后。华鸾素只觉越险奇越有趣味,艺高人胆大,只觉这冰雪之巅实是好玩之极,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语声本已清脆,在山峦层冰之间回荡,渲染的更是脆酥之极,远远传到山脚,连时健也忍不住抚胸叹息:“你这位兄弟的笑声真似女子,清脆如山泉叮咚,偏又带了些刀兵之气,实是让人心庠难耐。”
回纥虽不盛行男宠,但偶有权贵有此嗜好,也并非不宣之秘。
他话音方落,吐迷度已是面色焦黑。
任谁家弟弟被人误作女子,也不是件值得夸耀之事,回纥人向来喜武重武,时健再是骄横,也知自己这话实是有伤体面,不免描补一二:“本殿瞧着,你这两位兄弟与你长得倒并不相似,他两个面貌倒似中土人氏。”
吐迷度略一沉吟,已有对策,捺下性子答道:“回殿下,在下这两位弟弟,乃是父亲所纳的汉家女子所生,与在下乃是异母。”
胡汉通婚也是寻常之事,时健点点头,恍然大悟。
却说山巅之上的二人并不知道自己转眼之间便身份有别,成了吐迷度娘亲,怀仁可汗所纳的汉人所生。若真如此,怕是连时健亦要与之称兄道弟一番。
华鸾素向来玩心甚重,此地极冷,唯有运功驱寒。但风景又实是壮美,山峦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川漂砾,之前那深涧流水之声,却是冰川融化之音,正是银峰怒拨,冰流塞谷。更有积雪深厚,山势陡峭,纵然他二人身负绝技,山风凛冽,进退之间已是身在险境。
更有高山湖泊,碧波荡漾,冰川消融之水,筑天险之坝。山巅有此水色,湖中雪峰倒映,一池幽波,无人能窥,风光旖旎,宛若仙境。连向来野性难改的华鸾素亦变得温文有礼,山水晶澈,仿佛连人心也涤尘除垢,不觉间将往日仇怨放下,连声音之中亦不觉含柔:“贺大少,你行走江湖久矣,可见过如此美景?”
贺凤冷被她这温柔所惑,此间碧波清澈,仿佛人心能够一窥到底,他不意有此机缘,杀气一时也敛去不少,摇头道:“从来不曾。西域美景,实与中原迥异,此处冰层雪积,极难消融,实是冰山胜景,山下牧草如春,又形似江南绿景,但远处大漠如刀,更有你不曾涉足的火焰山,形如赤焰,盛夏人皆难近,以石为灶,摊蛋为饼,若非心中所系,倒可在此山水大漠间平安终老,实是一生之福。”
他二人皆是经过生死锤炼,这一刻,瞧着对方的目中皆带了惺惺相惜之色,只觉二人虽结了大仇,但去国离家千里,能在此间共赏美景,实也是一种缘份,一时倒都将杀意放下,欣欣然而行。
他们下山的时候,山下一队人马已等候多时。时健本是想今日便带二人前往西州王宫谒见汗王,天色已晚,接过他二人采摘的雪莲花,便打马回转。
照夜狮子白仍是不肯令他近身,无奈之下,只得由华鸾素再次骑了回去。
到得西州王城,已是夜半,只是二殿下出城未归,城门官就算闭了城门,亦提心吊守在城头,远远瞧见大队人马,立时督促兵卒大开城门,城门口火把大盛,人间烟火之气扑面而来。
到得西州城,被这人间烟火一熏,立时回过味来,自嘲一笑:那般山巅妙景,便是身旁立了个猪八戒,自己也恐会生出温柔相待的心情来,与人无关,美景所惑。
进得城来,将照夜狮子白骑回时健的王子府,依依不舍与马儿话别,这才回到了居处。
第二日天色尚未亮,东厢门便被吐迷度一顿虎拳乱捶:“娘子,快醒醒。娘子娘子,天亮了……”
她昨夜辗转反侧,首次失眠,这才睡了不多时,便被吵醒,垂臂抄起床边一只脚踏边砸了过去,只听得轰然一声响,门外吐迷度的声音又多添了几分焦急:“娘子娘子,你可是跌下床了?快开开门让我瞧一瞧。”
吐迷度昨夜亦是辗转反侧,因第二日便要拜谒可汗,又怕汗王认出自己又怕他认不出自己,连他亦说不清自己心中所想。更想起时健一句话,眼前似乎老有一对身着黑衣的璧人携手而去,好不容易睡着,却梦见他二人仗着轻身功夫,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在身后打马狂追,追出了一头的汗,总不能追上这二人,心中焦急绝望,一头大汗惊醒,见得天色麻亮,哪里还睡得着,一早便跑来敲门。
又听得房内几声巨响,华弯素将手边可扔的东西全扔了出去,最后连枕头也扔了出去,仍不能阻止他的聒噪,气怒交加之下,赤着脚下床,猛然打开了房门,门口那人整个身子都靠在门板之下,一头撞了进来,眼看着要撞进她怀中,被她巧妙一避,总算是没与之相撞,但听得砰然一声,他扑到了脚踏之上,手掌油皮搓破,撞的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