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33)
这种情况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再迟一些,灿阳东升,营中渐渐传出了整齐的呼喝操练之声,在震耳欲聋的男儿操练声中,她似乎睡的更熟。
再再迟一些,等到营中众人翘道企盼,望眼欲穿之时,终于瞧见了新郎新娘。
新郎吐迷度一夜之间面色凝重,倒像是西州汗王今日便要将汗位传了给他的弟弟时健一般。新娘子倒是极为随意,脱下了那套茜色婚服,并不曾着任何一件吐迷度令人从西州城内买回来的女子衣衫,仍是套了自己那套男儿衣袍,见人皆是笑眯眯的打招呼,与从前并无二致。
她令韩眉先回房休息,径自进了先时吐迷度分给自己的那间小屋,门内传出一声惊呼。房内逼仄,床上正凌乱的摊着两床被子,正是这些日子在地下打地铺的二女的行李。王桂芝与林淡月大概不曾料到她会再次踏进这房内,慌忙将床上被子卷作一团,欲扔下床去,又省起七少昨晚已嫁给了大当家吐迷度,哪里还用得着来住这间小屋?立时束手束脚上前行礼:“夫人!”
华鸾素本欲在此补个回笼觉,但见二姝神色,分明这小屋已不再属于自己栖身之所,又被她们这称呼给刺激的差点将一张笑脸给粉碎,勉强忍了下来,转身而去了。
林淡月昨夜也是思虑良久,她又比王桂芝心思略重,待得七少出门,方才捅了捅王桂芝:“姐姐,怎么夫人的手好像受伤了,包着绢帕,我瞧着隐约还有血迹呢。”
王桂芝本是农家女子,性格直爽,立时跳起来,要去瞧一瞧:“大喜的日子,夫人真是太不小心了,怎么能伤了手呢?我去瞧瞧可有好好换药,大当家粗手笨脚,一个大男人哪里干得了这些事。”
林淡月拦她不及,已教她破门而去,她兀自低头沉思一回,发现此事与自己不相干,自嘲一笑就此罢手。
倒是追着华鸾素出去的王桂芝,本是一片担忧之心。等得她出去之时,华鸾素已经孤身一人向着青草湖而去。她远远瞧着,只觉七少郁郁寡欢,转尔一想又明白几分。寻常女子嫁个夫婿,尚且希望身家清白人品可靠,何况如七少这般绝秀的女子,又有一身的武艺,自然更要嫁个显赫一时的夫婿了。岂知阴差阳错,偏偏嫁了沙盗为妻,她这般郁色难展实属正常了。
想及至此,脚下生风便追了过去。
青草湖波光粼粼,不过才几日,天色转寒,这岸边青草已带了枯黄之色,仿佛昨夜严霜降,肃杀了一众碧色,倒有了几分萧索之意。被她的脚步声惊醒的女子随意回头瞥了一眼,不由一怔:“桂芝……”
王桂芝心中着急,不知如何开口,搓了搓手,直将一张脸憋的通红,方才紧张道:“夫人,你虽嫁了个沙盗,万不可如此伤心。”
华鸾素被她这句话给逗乐了,瞧她这般着急的模样,分明是一路追随而来。她心中感激,又向来不惯向别人倾诉,见得她这般抓耳挠腮,只苦思如何安慰她,心情已是好了许多,只坏笑着叹道:“还是桂芝是个过日子的人。你有所不知,昨夜本少思虑了一夜,往日随心所欲惯了,如今成了亲,却不好这般浑浑噩噩。”
她这番话入情入理,只听得王桂芝连连点头:“过日子总还要踏踏实实才好。”又省起大当家干的这掳掠的营生,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时咬住了舌头。
只是七少在她们面前向来是个好声气的,此时也不见恼,赞同的点了点头,略带了几丝愁苦之色:“桂芝所虑极是!你想,大当家过些日子便出外劫掠商旅,不但危险且无保障。若教他去种田,怕是他连锄头都不会握。教他去做押镖的武师,他打劫惯了的人,会不会老毛病犯了半道上自己劫了镖银去?再有什么经商入仕之类,他向来放纵惯了的脾气,万一受不得那些气,将人给打了,成了逃犯就麻烦了……”
王桂芝心道:我心中虽这样想,也说不出口,更不曾如七少这般设想周全。七少到底见识广些!她心中所愁,面上不由表露了出来,教华鸾素瞧的有趣,又起心逗她一逗,更为愁苦的叹道:“我每想至此,恨不得时间停住。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他连个好一些的营生都没有,这不是等着将来被饿死吗?”
王桂芝张口结舌,再说不出安慰的话来。苦思自己以往的营生,只觉平常小百姓的日子皆不适合大当家这样跋扈的汉子,连自己也觉得替七少愁了起来,喃喃道:“这可如何是好?”
华鸾素见得她这般老实模样,她家中兄弟姐妹素来不缺心眼,猛一瞧见这样呆板憨厚之人,只觉跟她相处起来极是舒服,安慰了她数句,将她好生打发走,这才淡淡道:“还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