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133)
他虽心头腹诽,却也不敢与掌柜犟嘴,当下绽出一机极是热情的笑意,躬着身子:“大官人请!”
那男子却无甚表情,目光泠泠在他二人面上扫过,如棹击波心,一扫即去,抬脚上了楼。
其实也不怨掌柜的这般殷勤,只因这位凤大官人自年后到达太原,住在得月楼最精致的院子里,所需所靡皆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消受得起的。更兼着他极为疼爱他那位美娇娘,又另替她置办了好些时新首饰衣料,只看得旁人咋舌,连带着掌柜的也喜上眉梢。
那凤大官人上得楼来,到得三楼雅间门口,雅间倚窗而坐的女子懒懒道:“你真是阴魂不散……”似带了些不满的抱怨,声如珠玉相击,极是好听。
那凤大官人掀帘而入,只见得倚窗而坐的女子穿一身淡紫衫裙,乌发仅在头上随意轻挽,斜插着素色玉簪,知道背对着他的那张小脸定然是未施脂粉,说不得此刻还有满脸厌色,心头便有着说不出的愉悦之意。只是他满脸的胡子,唯有一对略微上挑的双眸闪出几分笑意来,可是口中的话却极似带了几分委屈:“娘子这话说的?为夫一早起来,巴巴的寻了来,可不是着急娘子么?”
那倚窗的女子后背一僵,立时回手将自己双臂使劲搓了又搓,显是不堪忍受他这番缠绵的情话,回过身来,却是翠眉英秀,漆瞳粼粼,带着些了然的嘲弄之色:“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凤大官人也不恼,径自坐到了她对面,举箸便食,又颇为关切:“娘子等了为夫这许久,再不吃,菜可要凉了。”
桌上各色菜品很是丰盛,那小娘子一张素妍脸的笑意极盛,仿如暖阳,下手行事,却不规矩,拿箸将凤大官人才吃了一口的那条清蒸鱼捣的稀烂,笑嘻嘻擎至他面前,讨好谄媚道:“大官人且先用些这蒸河鱼吧,听说是极鲜美的。”
那凤大官人面上胡须浓密,瞧着一脸凶煞,脾气却极好,身子前倾,一双略略上挑的飞眉显出几分愉悦来:“安小七,落进了我贺某手中,我劝你安生些罢!”
对面那少女“啦”的一声便将盘子重重丢在桌上,双目郁怒,直逼面前这男子,咬牙切齿:“贺凤冷,你待如何?”
原来,这二人正是不远万里穿越图伦碛回到大周的贺凤冷与安小七。只是在阳关,安小七不察之中才被贺凤冷掳至山西太原府。
贺凤冷如今弄了一脸的络腮胡子,又是一身黑衣,笑起来不免有几分阴郁之气:“我待如何?安小七,你莫不是忘了,你我如何相识?”
安小七从来难缠,只有她折磨人为乐,不曾有旁人折磨她为乐。此刻也不禁泄气的朝后坐下去,掏出扇子来哗啦啦扇了几下。“贺凤冷,当初我不过拿人钱财,刺了你一次,你却这般折辱于我,不但禁了我的内力,连我的马儿也送回玉门关去……”又愤愤不平,扯了扯身上这紫色长裙,“这什么玩意儿?你怎么能让少爷我穿这玩意儿?”
她自小到大以男装示人,唯有在回纥之时穿过几回女装,那也是迫不得已,其实心内只觉女装别扭。可是一路回来,贺凤冷却单捡女装买了给她替换。自最后一套男装被收走以后,她已着女装三月有余。便是连照夜狮子白,也是被他送至阳关守备营,只道此乃是安平王府世子爱马,着守将设法送去。
这阳关本来便是当年安平王征战之地,至如今这驻守之将也算得安平王英洛嫡系,焉敢怠慢,早早送了照夜狮子白回安平州。他却一路带着安小七大摇大摆回到了山西太原府。
贺凤冷眼角带笑,显然心情正好,将她这身裙子打量了又打量,但见纤细腰肢,窈窕身姿裹在这紫色裙衫里,她肤色本来便极白,五官又精致,若非举着扇子的样子带了几分男儿气,当真是如画如描的佳人一个。
他“哧”的一声笑出声来,又连连点头赞道:“我觉得很好,这样子很好!”
安小七近几个月已经教此人折磨的没了脾气,从最开始的笑颜以对,到后来的按捺不住,与之屡屡相斗,皆以失败而告终。只因她离开之时虽带了些盘缠,可是在阳关之时便被搜刮干净,是以一饭一粥,一衣一线,都得依靠此人。她今时又不同往日,有武功之时尚赚钱容易,如今却如同个娇滴滴的小姐一般,既劫不了富,又偷不了银。
“好个屁!”她终于忍不住,骂了句粗话。又将自己手中扇子使劲往贺凤冷手中塞:“姓贺的,算我怕了你了!你拿着这扇子也刺我一下吧。刺了以后如果我死了,也算命该如此,折在你手里。如果没死,你便给了我解药让我离开,咱们分道扬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