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秋波(130)
贺凤冷此刻剁了这丫头的心都有,哪里会与她妄作口舌之争,一言不发打马猛追,安小七这一番分神,又教他拉近了一丈距离。
一夜疾驰,安小七是没头没脑只朝着大周方向奔去,贺凤冷却是在这片土地上游荡,讨过生活的,笃定自己不致迷路,只一意紧追着她。走马西来欲到天,平沙万里绝人烟。二人不知不觉便向着渺无人烟的地方而去,只追到快日落时分,眼前黄沙弥漫,她却不知二人已入了图伦碛腹地。
安小七又累又渴,心中焦燥之心大起,出道至今还不曾碰上这样棘手之事,翻身下马,只等贺凤冷冲上前来,执扇便打。
贺凤冷与她数月间架没少打,奈何二人武功修为不相上下,只打得月上中天,还不曾分出胜负。只是安小七终究女儿家,气力不敌,此刻便显出劣势来了,出手已不及先时快捷。她本擅长轻功小巧之术,此刻失了先机被贺凤冷一掌击在背心,如断线的风筝一般远远跌了开去。
贺凤冷一招得胜,呆了一呆,又觉自己这一掌,就算她避不过,依着她的修为,也不应跌出这么远。正在转念间,却见得她轻捷跃起,纵身上了照夜狮子白,双腿一夹便逃窜而去。
原来又中了这丫头的计了!
他连忙上了马,又追了上去。
二人这般你追我赶,一夜渐尽,天光大亮,却不见前面的人停下来。贺凤冷到此也不再死命追赶,只放缓了速度,遥遥缀在她身后,又是一日一夜。他渐支持不住,正在想着,这小丫头倒好耐力,挨了他一掌,竟然还能撑个两夜一日,却见前面伏在马儿身上的人一个摇摆,就像她平日漫不经心在马上似坠非坠的样子,这一次却毫无预兆的跌落了下来。
千里图伦,渺无人迹。人到了大沙漠似乎连仇恨也会淡一些。他冲上前去,暗道这丫头素来诡计多端,也不知此刻是否又是在假装,却见她伏在流沙堆上一动不动。
他下得马来,将她倒伏着的身子翻过来,原来已经唇焦面倦,下巴前襟之上的血迹已结成褐色的血渍,原来中了他那一掌,她借着他的掌风去势又跌出去一丈,本已受了伤,当时虽立即纵马而去,但却在马上止不住吐了几口血,强撑了两夜一日,算起来竟然是三夜两日,水米不曾打牙,终究昏迷了过去,这才跌下马来。
贺凤冷见得她这番恹恹昏迷的模样,哪里再下得去手取她性命?这丫头这般可恶,教她在不知不觉间丧命,岂不是便宜了她?
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总觉得这可恶的丫头便如九头猫怪一般,总是极难死去的,所以向来刀锋之间不与她留情。起先是真恨她刺杀自己,二人这仇原本便不宜解。一路打一下,架也不知打了多少场,在每一次险境之中,她总能想出招数化解,身法又偏偏诡异轻灵,说这样子的丫头会死在他手上,连他自己也有点不信。
此刻她便这样昏倒在他怀中,直教他生出一种错觉,这丫头决非那向来强悍,与他针锋相对的安小七,而是他在某个村庄或者城镇遇到的弱女子,并无绝世武功傍身,生就一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只等着良人来救赎。
正在他神思恍惚间,却听得她低低呢喃:“水……水……”
他举目四顾,经她提醒,只觉渴意愈重,连身体也乏重不已。图伦碛本来便是流沙砾石的戈壁,极难寻到水源,二人又走的匆忙,倒不曾准备这些东西。 他暗道糟糕,难道今日便要毙命在此?将这丫头放在照夜狮子白背上,见得两匹马儿经得这三夜两日的奔波,也是腿脚打软,心中怜惜自己这匹乌龙驹,只得牵了马缰缓缓向前行去。
当年,他独自一人被扔在图伦碛,差点毙命。
三年之后,他带着自己昏迷不醒的仇人又一次游荡在这图伦碛,世事真是难料!
时光悠远,苍穹辽阔,当年刻骨的仇恨到如今淡了许多,只余心中一个疑问,为何要刺杀他?他为何又被父族无故离弃?
拍拍马上垂下来的那张总是生机勃勃的小脸,“喂,安小七,当年你为何要杀我?”
那小丫头一动不动,不能回答他。
还好此刻正值隆冬,再行个半日,总算见到了层冰积雪,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层,却足以活命。
贺凤冷先捧着积雪大口大口吞咽了好几口,这才捧了一捧雪,将她下巴之上血迹擦去,往她口中喂去。
喂了几次,只觉她牙关紧咬,总不肯吞咽,试了试鼻息,索性趴在她耳朵边大声吼一句:“安小七,你再不醒来吃几口雪,我就将你扔在这图伦碛喂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