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种生命(132)
高劲迅速把水温调高,“好了——”
走回洗手间门口,他隔着门问:“现在温度怎么样?”
“刚好。”
里面水声源源不断,高劲站在门口没走。他听见了撞到玻璃门的声音,开口:“你当心点。”
里面的人应该没听见,他声音不大。
浴室太小了,玻璃淋浴房不太转得开身,他有时候也会撞到玻璃门,不知道顾襄撞到了哪儿。高劲想。
水声关停,高劲听见了瓶瓶罐罐的移动声,他想起来了,说:“我用的是男士洗面奶,你能不能用?”
里头沉默。
片刻,高劲听见慢吞吞的回复,“……你干什么一直站在门口?”
高劲回神,隔着门,她也看不见他的脸,高劲说:“刚好经过。”
脚步迟疑了一下,他转身走了。想到顾襄那副小样子,他找出生姜,慢慢去皮。
浴室里,顾襄又听了会儿,门口似乎没人了,她这才倒出洗发水。
男士洗发水的香味与她惯常用的不同,她时常在高劲头上闻到,并不陌生。沐浴露也一样。
顾襄一边涂,一边打量浴室,忽然注意到马桶对面的脏衣篮外沿上挂着一条男士内裤,她手顿了顿。
眨眨眼,她装作没看到,转开了视线。脑子忽然天马行空,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在海州酒店的客房。
她怎么不记得高劲换下的那条内裤?他换到哪去了?还是没换?
顾襄回神,嘴角不由上扬,她抓紧时间洗澡。
洗完擦着头发出来,她听见厨房里抽油烟机的运作声。
高劲在水槽里洗完手,抽了一张厨房纸巾擦了擦,说:“洗好了?”
“嗯。”
“我给你煮点姜茶,你喝过再回去。”
“不用了吧……”
高劲走到她面前,拿走她手上的毛巾,帮她擦头,说:“喝点保险,你想感冒?”她这么娇气,他要仔细点才行。
“哦。”
顾襄坐到椅子上,自然而然地让高劲为她服务,她低头刷手机。
高劲笑笑,一点一点帮她擦着头发。她头发比刚来时长了一点,但不多。高劲说:“你这两个月头发只长了这么点,有没有两厘米?”
顾襄说:“我跟灿灿和诗诗一起剪过头发了。”她说完,低头捏起一缕发尾,回想片刻,又仰头望向高劲。
高劲含着笑,不知道她看什么,他戳了下她的脸。
顾襄重新看回手机,嘴角挂着笑。
她头发似乎是只长了一小节指头都不到,他不提,她自己都没注意。
头发擦到半干,姜茶也好了,高劲给她倒出一杯。
顾襄捧着杯子,手烫,她吹了几口,问:“你不喝?”
“我不用。”
顾襄喝了几口,实在太烫,她暂时放到一边。
外面大雨依旧不停,刚才歇了一口气,这会儿又狂风暴虐,马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
她站在阳台上,双手贴着玻璃窗,眺望大雨中的城市。窗户并没有完全密封,还有风从缝隙中漏进来,吹在脸上,凉凉的。
高劲从背后搂住她,陪她一起看雨。
顾襄说:“我今天陪奶奶去医院吸氧了。”
“你奶奶现在怎么样?”
顾襄:“已经做过全套的身体检查了,没有什么大毛病。”
“那就好。”
“我今天还在医院看见了阮维恩。”
“她陪她爸爸来检查身体。你有没有跟她说话?”
顾襄摇头,把郭千本遇见阮维恩的事情说了一遍。她倒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今天那二人的气氛,并不像最初那样剑拔弩张,只是她看着他们,莫名觉得心尖涩涩的。
这是一道难题,他们是旁观者,能够理性去看待事件,可是身为当事人,保持理性是最难的。顾襄换位思考,如果有一个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病入膏肓,时日无多,她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去做,究竟是成全病人的心意,还是不舍地哀求对方多陪伴自己一段时日?
理性告诉她,后者是自私的,前者为律法所不容。
可是没有感同身受过,她永远无法找出正确答案。人是靠理性制约自己以维持社会平衡规范,却又是靠感性才能去“活着”的。
顾襄指着窗户外:“救护车!”
一辆救护车闪着灯驶过,雨下得这么大,它车顶的灯是最显眼的引路标志。
高劲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道:“我以前每次看到救护车出车,心里都很压抑。现在倒是习惯了。”
只有极为尊重生命的人,才会不忍看见救护车。顾襄仰头,嘴唇碰碰高劲的下巴。
高劲顺了顺她额边的头发,说:“怎么想到给我送伞了?”
顾襄说:“你没带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