挚野(11)
大家的笑声中,许寻笙却听到岑野轻声说:“行啊,放我碗里。”桌子本不大,许寻笙微微起身,就把肉串放下。他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看她,过了一会儿,拿起肉串,一串串很快吃完了。
这本是个极小的插曲,也没人在意,大家喝着酒聊着天,张天遥时而和许寻笙说几句话,许寻笙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乐队几个人也跟许寻笙敬酒,她都是浅抿一口。而她太文艺了,举手投足间都太斯文秀气了,看起来实在不是他们见惯的女人,所以他们也没好意思灌她酒。张天遥倒是想灌来着,可居然不敢。他觉得许寻笙身上有种安定沉静的气质,能够阻挡住一切浮躁的心。而你如果不够虔诚,根本不敢真正靠近。
张海女朋友和岑野身边的女孩,倒喝了不少,两张妆容精致的脸,都喝得红红的。
许寻笙正寻思着,差不多吃好了,都半夜一点多了,回家还有一段夜路要走。忽然间一瓶啤酒放在面前桌上。她抬起头,看到岑野身边那女孩,好像叫舒颜来着,似笑非笑,说:“姐姐,我们喝一个吧。”说完也不等许寻笙开口,举起自己斟满啤酒的杯子,说:“我干杯,你随意!”仰头一口饮尽。
众人都是一愣,也不知道这富家女此时为什么找许寻笙的不对付,张海眯着眼带头鼓掌:“舒颜,霸气哦!”大伙儿全都鼓掌,张天遥皱了皱眉,又瞪岑野一眼,而后者正埋头吃腰子,压根没看见。张天遥低声对许寻笙说:“你随便喝一口就好了。”
许寻笙捏着自己的酒杯,其实到今天她一口一口,也才喝了小半杯而已,她也不好酒。夜已深了,身后的道路寂静,夜宵店里热气蒸腾。酒液透明淡黄,在杯中随着灯光荡漾。她也看见了自己的手指,那是弹了很多年琴的手,尽管十指白皙,指尖却全都磨出老茧。眼前的女孩一脸傲然,青春无敌。可是青春是否也同样意味着幼稚,盲目。奋不顾身地扑向他,她身边的那个男孩,抑或是男人。可人家今晚连正眼都没瞧过她。也不知这样带着,是当成炫耀,当成消遣,还是当成玩笑?
许寻笙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拿起她丢下的那个示威的啤酒瓶,给自己斟满。
“哎呦……”几个男孩叫出了声。岑野也骤然抬头看过来。
“姑娘,酒不是这么喝的。”许寻笙淡淡地说,“我喝了你的酒,又能改变什么?”她举起酒杯,慢慢的,一饮而尽。神色平静,眼神明亮,仿佛饮下的与她家的龙井茶,也无区别。
男孩们全都看着她,鼓掌欢呼。辉子忽然低声对岑野说:“靠,看不出来许寻笙嘴还挺毒……”岑野忽然一笑。舒颜却受不了了,一下子站起来,双眼含泪看着岑野,却发觉他根本没看自己。舒颜几乎是痛苦地喊了声:“岑野!”转身跑了,拉开门跑出夜宵店,跑进雪地里。
众人没料到她会突然发飙跑了,面面相觑。许寻笙并不觉得这事儿跟自己有必然关系,也和大家一样,看着罪魁祸首岑野。辉子一推他的肩:“你还不去追?”岑野冷冷道:“我追她干什么,又不是我带来的,是你们非要带。走了老子才清净。”
张海耸耸肩:“小野说得对,女人嘛,跑了算了。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投怀送抱的女人。”身边的女友立刻佯怒捶他一下,张海哈哈大笑。许寻笙则微微皱眉,见大家都没吭声,她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个奇怪的念头——他们都是这样觉得吗?包括岑野?
舒颜跑了,男人们的气氛果然没受太大影响,岑野甚至显得更自在了一些。又吃了一会儿,终于散伙了。
走出夜宵店,许寻笙刚想告别,张天遥说:“我们送你,顺路。别拒绝,不然我们也不放心。”
许寻笙便也没说什么。
其他人各自回家了,张海、辉子也住在不同方向。只有张天遥、岑野、赵潭跟她顺路。她走在最前头,三个男孩子落在后面。许寻笙走路从来都是稳而闲的,哪怕是在深深子夜雪地中,也是走得身姿挺拔,裙摆冉冉。他们三个却极不安分,一会儿踢路上的罐子,一会儿吓走一条野狗。互相插科打诨,低笑出声。
“许寻笙,你以前就是搞音乐的吗?”张天遥问。
许寻笙:“我大学学编曲的。”
“在哪儿念的大学?”岑野问。
许寻笙:“北京。”他却没有再追问。
“古琴是不是弹了很久?”这回是赵潭。
“大概6岁开始。”
“哦呜——”男孩们齐声怪叫惊叹,然后一起笑了。许寻笙走在前头,走着走着,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