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欢(197)
神思不属地qiáng撑到离席埋单,庆娣悄声对圆圆说:“我回去一会,马上回来,你们先过去。”
谭圆圆忍不住问出心中疑问:“他来了是不是?”
庆娣点点头,“好像qíng绪很低落,我放不下心。”
“你不是他妈,心qíng不好不用你扑过去抚慰他。”
“……圆圆。”
谭圆圆凝视她的目光由气馁到怜悯,逐渐软化。“我是彻底明白了,你根本就没法忘怀。他的存在,等于是你的呼吸,你的心跳。白瞎了我之前的担心,秦大公子,”谭圆圆瞥一眼秦晟和彭小飞的方向,“完全没戏。”
犀利,尖锐,直指人心。庆娣无言以对。
站在街口,姜尚尧倚着车门翘首向二楼的侧影猛一映入眼帘,正如圆圆所说,庆娣心跳陡乱。瞬时他似有感应般,转头向她望来。
诉不尽的相思盈满他眼底,颓然的姿势因为她的出现而骤然振作。看她一步步靠近,他眼中光亮愈盛。
庆娣在他身前一米处停步,侧头打量他。过了个年,他反而清减了些。眉间一如往昔的坚毅果决,但是在被喜悦燃亮的眸光背后,有些道不明的激狂,像他身上隐匿的那些黑暗气质,压抑,不可捉摸。
在她默默注视他时,姜尚尧缓步靠近。她身上沉静的气息像磁石,被绵密的爱充斥的血液流经之处,每个细胞被吸引着,骚动着,尖啸着,呼唤他伸臂拥她入怀,以平复胸中那块垒的沮丧和愤懑。
但是,走近她身前,姜尚尧深吸一口气,不敢妄动一分。“剪了头发?”
庆娣点头。
“也好看。”话是如此,可明显地听出了自己的言不由衷。像她时尚的新发型,她的新生活也早已将他摒弃在外。“好看。”他qiáng笑着重复说。
笑容涩苦,藏匿着诸多委屈。庆娣心乱如麻,她问:“出什么事了?是家里,还是你……”
“家里都好,我也没什么事。只是,有些话突然想告诉你,而且一定要面对面告诉你。”
庆娣眼里写满疑惑。
“我,我今天终于彻底理解了为什么你会离开。如果你深爱的那个人已经变质,变成一个令他自己也极度鄙夷厌恶的人。”
“突然间说这个做什么?”庆娣困惑,又为他眼中的自苦而恻恻心痛。“都过去了。”
他凝视她许久不说话,街灯的yīn影中,依稀能看见他下颚紧绷,压抑着的qíng绪在他眼中尽显无遗。
“庆娣。”他喃喃地喊她的名字,接着眼中决然,像鼓起了勇气,继续说下去:“早在两年多前,与翟智翟医生重逢,知道她父亲是谁后,我就开始打她主意。当时只是赚到第一笔钱,想更上一层楼不得不借助于她的关系。中间是利用也好,合作也好,欺瞒着你,以侥幸心希望不被你发觉和她的诸多暧昧。”
“姜尚——”
“庆娣,你听我说,这只是个开始。在你离开后我迁怒于她,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己那些蝇营狗苟的心思。你说得没错,我被yù望牵制,满脑子高踞于人上的念头,满腹盘算计较周围有利可图的关系。我和自己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有朝一日能登上峰顶,之前的卑鄙龌龊有谁会记得?可是……”他凝望庆娣,嘴唇轻轻抖颤,随即紧紧抿住。良久后,他才重新开口,低沉的嗓音因为自我克制而更加低沉,“可是,今天我知道,即使真有达成愿望的一天,我也会无休止地鄙夷我自己,为我的屈服。我今天多想将三十年的积怨愤怒地甩在他脸上,……我做不到。庆娣,今天,不仅令你失望,连我妈,她含辛茹苦地抚养了我三十多年,如果知道我趋炎附势的所作所为,恐怕会无比的难过。这世上真心对我好的人屈指可数,可我一一令你们失望,我……”
庆娣来不及询问那个“他”是谁,一抹银光在他眼角闪烁,瞬即滑下他面颊。他颓然垂首,紧阖双眼,两行泪循着旧痕无声淌下。
她颤巍巍地探出手,怕惊动他一般想用指尖抹去,他却像是获得了极大的安慰,缓缓睁开眼,眼底哀伤无尽。
如果可以,他qíng愿生命中从不曾经历她的美好,就让他孑然一身浑浑噩噩地走到尽头,这反而是种幸运。像现在这样,回不了头,还要清醒着继续走下去,并且眼睁睁地遥望她背影越行越远。这是世上最悲哀的事。
庆娣努力地朝他笑,“你是好人,你也无奈。以前我就知道,我没怪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