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男信女(84)
他摸摸脑袋,“人同人之间的缘分真难预料,当年你阿婶救了我,我走时将身上钱银全部丢给她,她也是这样说,‘你在外搏杀,更需要用钱。’”
一枝梨花压海棠。美若本以为四九婶是被威迫,哪知另有典故。“四九叔,四九婶救过你?为什么?”
四九叔尴尬,“唉,那些事不提了,你小小年纪也这样八卦!”又道,“我们江湖人打打杀杀,儿女也不会教育,个个粗鲁无礼。难得你肯读书,好好去读。钱财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一个女孩子,能用到多少?四九叔支持你。”
圣诞节,美若搬进新居。
伦敦西区,肯辛顿和切尔西jiāo界的老房子,维多利亚式建筑,石墩做墙基,铁铸雕花扶手,拱窗高而窄,桃木门上钉huáng铜门牌。
两室公寓,间隔开扬。美若住二楼。
这是她有生以来渡过的最冷一个冬夜,梦里被冰冷的海水冻醒,她嫌暖气不够,打开卧室的电壁炉,拥着被子,发呆到天光。
早起见街道堆起尺厚的雪,窗台上有几朵梅花爪迹。
看那几只可爱的爪印,她抿嘴轻笑,临出门又回头,在窗台上放下两块四九婶送来的鱼gān。
四九婶要带三个孩子,分外辛苦,美若学校回来,转双层巴士到四福九喜帮忙。
这日午市刚过,闲下来后她拿出AL课程表,仔细研究科目。
有人拍收银柜台案,“两份炸chūn卷,一碟叉烧饭,打包。”
美若对厨房方向重复一遍,抬头准备收钱。
那人本是侧身站着,随她仰脸,他转过身来,面对面。
一看就是牛奶面包牛ròu土豆喂大的,运动员的壮硕身材,面孔年轻帅气。
“我好像见过你。”那人诧异。
“在梦里?”
对方想想,接着点头。
美若嗤一声,不理他搭讪。
“我真有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美若低头继续研究。
他调转视线看过来,“AL课程?我读过。你想报哪几科?哪间学校?”
他一副快快来问我的表qíng,美若没好气,将表格塞进抽屉。
“告诉我你的名字。”他伏在桌上央求。“对,我忘记自我介绍,我叫查尔斯。”
“我妹子叫康健。”康健将打包好的食物放他手边。
“康健。”毛头小子低声重复,失落道,“你这样美丽,应该取个更美丽的名字。”
美若想笑。
康健不耐烦,将袋子塞给他,“行了,名字也知道了,饭也打包好了,客人你该走了。”
他接过转身,仍在喃喃,“康健,康健。”
美若张口,“先生你未付账。”
查尔斯转身回来,放下五英镑纸钞,问道:“康小姐,我能约会你吗?”
美若郑重点头:“康健愿意。”
他咧开嘴,笑容开朗阳光,牙齿雪白。“我会再来的。”
康健收回偌大白眼,骂道:“这些香蕉仔,松毛松翼,不懂祖宗礼法。”
查尔斯再来,美若推康健出去,自己躲在厨房里,想象小男生得知一心想约会的是个粗壮汉子时的表qíng,她捧腹。
阿香愤怒:“有张好面孔就可以拈花惹糙?”
“阿香,相信我,我qíng愿和你jiāo换。”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很坏心肠,牺牲康大哥色相。”
“你家康大哥不会少一根汗毛。”
阿香被道破心思,红了脸轻声骂:“小狐狸jīng!”
“小狐狸jīng没空勾搭你康大哥,我马上要上学温书做功课。”
中六错失一年,美若不仅要报读AL课程,还要捡回那一年时光。
盘腿而坐,搭一条毯子,捧一杯锡兰红茶,一页页背书,屋外继续漫天漫野地飘雪。
幸福的要求实在低微,但穷尽十七年,也只得此刻。
美若抬头,窗台上闪过一抹黑影。
每天的鱼gān和火腿会在夜里自动消失,今天早了些。她重新放下两片烟熏火腿,留一线窗fèng。
再看两页书,窗fèng钻进个圆脑袋,望见她动静,又缩了回去。
美若不理。直到那只猫蹑手蹑脚进来,跳下地,小范围巡视一番,挑选了壁炉旁的地毯躺下,开始打理毛发。
那是一只英国蓝短。
“哈罗,”她与流làng猫对视良久。“戴妃。”
康健大发牢骚,“那条huáng香蕉,能把人烦死!揍他吧,他一脸无辜,眼神比兔子还纯洁,下不了手;不理吧,粘着人追问‘你妹妹呢,许久不见,我很想她’。阿若,我看他每回小费给不少,又换了几部车,一部手工制摩根跑车,一部阿斯顿马丁,部部拉风,应该有些家底,不如你和他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