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经存在的邂逅(38)
但是爸妈当下并未直接表态,只说办丧事还有很多事情处理,需要查看下家中的存款情况,明天再予以答复。
聂双蹑手蹑脚地关紧门,迫不及待地问周浅易:“爸妈为什么不借钱给他?”
周浅易看了自己的傻妹妹一眼,不说话,只是冷笑。
那边,爸爸已经拿起电话,不知道是打给谁,聂双只依稀听到“赌鬼”“亏损”“十几万”等几个关键词。
聂双假装去客厅倒水,小心留意爸妈的神情。
妈妈见到她出来,叹口气,像是有感而发:“小双啊,以后不论帮过谁人什么忙,不论有多大的交情,切记不要贪图人家的任何回报。”
爸爸这时放下电话,并未顾忌女儿在场,“我问过了,他开的厂子已经多年亏损,转卖的告示贴了一年,都没人过问。最近又开始赌,赌债都欠下十几万,老婆前一阵刚和他离婚,带着孩子转眼就改嫁了,亲戚朋友们现在对他,唯恐避之不及啊。”
聂双霎时愣住,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房间。
周浅易像是看透她的心思,故意问道:“聂双,刚才犯傻了吧?想什么呢?”
她辩解,像是为自己,也像是为这位先生,“怎么会呢,那么讲究的人,看到小孩子也会礼貌地欠身打招呼,他刚刚明明说……”
“你还真是拿着愚蠢当天真。别人说的话,你就不会自己分辨下真假虚实?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总有一天别人把你卖了,你还帮着人家数钱感恩戴德。”
真的会有这样的人吗?
周浅易又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人家是吃一堑长一智,你倒好,越活越倒退,跟傻姑似的。就说你上幼儿园,跟小朋友玩捉迷藏,你躲在柴垛里,谁都找不到,天黑了大家都晓得回家,就你一人傻,要不是我十一点多把你从柴垛里拖出来,现在你还不晓得在哪儿呢。下次玩儿,总学乖了吧?还是犯傻,多晚也不知道自己回家。”
聂双不出声。
“小学呢,人家骗你考试得了0分,叫你每个生字抄十遍,你就傻傻不睡觉,一通宵写完所有生字;我同桌骗你我跟人打架被带到派出所,你疯了似的往家跑找爸妈;周六周日明明放假,同学给你打电话说临时通知上课,你马上背着书包去学校……愚人节是你生日,专门为你定的吧?”
——原来自己曾经做过这么多的傻事,难为他记得这么清楚。
“你当时只要稍微聪明一点儿,观察下对方神情有没有异样,是不是在偷笑,看到你信以为真的表情时有没有露出得意神色,或是憋得满脸通红、期待看你出丑以奔走相告,哪怕你稍微动下脑袋摇一摇,最基本的常识总会有吧?哪里至于一点儿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哦。”
“哦,就会哦,”周浅易不住感喟,“什么叫不要相信任何人,就是不要随意相信任何人对你说的话、对你做的事,凡事须经过了解,通过自己的大脑进行分析和判断,再决定不迟。”
——凡事须经过了解,通过自己的大脑进行分析和判断,再决定不迟?
聂双专注地听着周浅易在自己对面掏心挖肝,她选择不吭声的原因有亮点:一方面的确是她心虚,另一方面,这个叫做国栋的男人,聂双平日里习惯了他的温文尔雅,对他有着深深的好感,今日偶然间得见真相,给她带来的冲击着实不小。
那个晚上,一直趴在她的胸口却被她一再压抑的话,她并不曾讲给周浅易听:如果每一句话,都需要经过我们深思熟虑,反复揣测,会不会太累?我们忙着生活,忙着学习,忙着交际——每天我们面对那么多的人,还要忙着分析和判断他们对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的真假?
事实上,有很多事情,是聪明如周易浅也不曾想到的。多年后的聂双大学毕业踏上工作岗位,才知道很多人说起谎话来,比真话还要真,表情淡定,态度诚恳,神色自若,不露一丝一毫的破绽;有些人常年说假话,每一句话是真;有些人说话情况、视心情、视场合、视所面对的人……随意而定,反正总叫你琢磨不透;有些人则半真半假,真话里捎带半句假话,假话里掺杂着几许真话,弄得人云里雾里,等到你两星期之后终于明白他的话时人家早就改变了主意。
可是聂双始终没有学乖,在这方面纵然积累了太多经验,她却依然是常常吃亏的那一个。与人打交道,对方的杨紫稍微坦承一些,关心的语气多一些,她便掏心窝子的话讲了一串又一串,等到明白那人在她背后把她的事情添油加醋四处散播,连楼下看大门的大爷都在背后偷偷取笑她时,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