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不会好转(63)

“你是不是就等着一个人来给你当小白鼠,先帮你吃一口,看看有没有毒啊?”我睨着他的侧脸问。

“对,小姑娘很聪明,这次笔试肯定没问题了。”他说完又粘出一片送进嘴里,平视电视,很快,喉结的轻滚意味着,他已经将果肉干脆利落地吞食入腹了。

原来江医生也会厚脸皮啊。我发自肺腑地笑了,真的是五脏六肺全身全心都被一股子欢喜煮沸了,嘴角一定要拉开个出口,才能把蓬勃的水汽释放出去。不过我还是要努力抿紧上下唇的,以防江医生忽然回头瞄见我龇牙咧嘴的挫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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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我坐了一会,江医生重新站起来,问我想吃什么。

我也没经过大脑:“爆米花。”

他稍显一愣,大约是没料到我不假思索就回以这样的答案。

“我说着玩的,”我给回答标上注释:“其实……今天我不是买了一大桶爆米花等你过来看电影嘛,你一直没来我就拿扔掉了,现在想起来有点可惜。”

“行,”他一寸寸把捋高的袖口翻回,扣好:“我出去买,你在家里等会。”

“啊?都这么晚了啊。”

“楼下有二十四小时便利超市,我去看看有没有那种可以家庭自制的爆米花,”大概是怕我不明白,他又补充说明:“放微波炉里热一下就可以吃的那种。”

“太麻烦了吧。”

江医生没对我那句麻烦提出对应说辞,只走到茶几对面,垂眸注视了我一会,忽然想到什么:“这样吧,我正好出去,你就在这洗个澡,就你一个人在,应该不会觉得不方便。淋了一身雨,别受凉了。”

“卫生间就在那边,”他先用眼神指引了我一下,紧接着往那边走,半途回过头:“吴含,过来。”

“噢……”我赶紧拉了拉衣摆,跟过去。

江医生往近乎全白的卫生间里走,拉下乳色的百叶窗,将那排小小的多肉植全数隔阂在帷帘后,好像它们都会偷窥我似的:“你就在这洗,”

他像东道主在体贴地为有朋自远方来接风洗尘,耐心指点着一个,接一个的重点,有条不紊:“洗发水,沐浴露在这;左边冷水,右边是热水,上面有红蓝标记的,自己注意看一下,别烫到了,”

“架子上下面两层浴巾都是干净的,我也没用过,”他屈身从洗脸池下方的柜子里取出一张还包装完好的毛巾,淡蓝色的,他拆开来,拧出热水开始前后搓洗:“毛巾就用这个。”

“洗个澡还让你这么麻烦……”我特别过意不去。

“没什么。”

我站在他旁边,盯着镜子里的江医生,那里头映出他的头顶,和一小部分的额头、眉骨、鬓稍和鼻尖,他双手正在专注地拧毛巾。

他不管做什么都这么顺眼耐看,看多久都不会腻味。

料理好一切,他把淡蓝色的新毛巾在原木横杆上挂好,接着在紧靠的灰色毛巾上擦了擦手,问我:“换洗衣服的话……你先穿我的睡衣,行吧?”

我脸一下子热了,那种红色的害羞在身体脉络里游走,集中窜进头顶和脸颊,“……穿你的睡衣啊……?”

“别担心,我有两套,每周换洗的,你就暂时先穿干净的那套。”为什么江医生要这么君子坦荡荡啊,连我的小人之羞涩都蒙上可耻的尘土了。

哎,其实我在意的不是这个啊。

江医生也许要走出卫生间去卧室取衣服了吧,我也忙跟过去,站在房门口看他井然有序地开衣橱啊取出折叠齐整的睡衣啊最终交到我手里,上衣是圆领黑白条纹,睡裤是纯黑色的,纯棉的触感超级好。

等我把睡衣夹在两只手掌间,江医生才敛目,拉回另一只还没来得及复原的衬衣袖口:“行了,我出去了。”

“真的不用买爆米花的,”我跟着他走出房门,嘴上是这么说着。但眼界里,江医生已经背离我,送我一个雷厉风行的背影,停止在玄关。我继续挽留:“这么晚了,我洗澡也没什么的。”

“不要紧的,”他在换外出的皮鞋,口吻是安抚的,姿态却很果决:“正好买点别的,爆米花也不当饱。”

开门前,他回过四分之三的脸庞给我,“我一会就回来。”

“嗯……”我在他带上门前,迟缓又坚韧地应下。江医生的确是温文尔雅的人,有时甚至温和到难以捉摸、无法琢磨。但事实上,他展现出来的许多举动,许多作法,都掺杂着坚韧,掌控,主导,不容置喙,连犹豫和退却都略显多余。他根本就是一枚坚果吧,只是习惯给自己裹着一层柔软的善意的梅肉罢了。

我钳紧怀里的睡衣,小跑进盥洗室。我的毛巾和江医生的毛巾并排在一块,我的浴巾和江医生的浴巾叠放在一起,我在用江医生的沐浴露和洗发水诶,江医生的剃须刀是手动的,老男人真古板啊,人力爬楼就算了,连剃须刀都不乐意加入电子科技信息时代的自动化么,江医生的漱口杯和牙刷都好干净,江医生家里的水压也很大,不像我家的莲蓬头,每次洒个水跟老鼠尿一样。根本不用过度的修辞和描写来润色,江医生就是这么无可挑剔,本世纪内还能出现比他更完美的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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