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前妻(36)
倒不如此刻全身松懈下来,跟只猫似的蜷缩在马车的一角。
闭了眼,眼不见某人为净!
果然,没了聊以戏谑的对手,龙御夜懒懒地伸了下懒腰,站起身来,走到我的身边坐下,主动搭话:“父皇的病情一直未见好转么?”
“真是孝子啊。”我闭眼唏嘘道:“一走七年,回大周也有月余,终于问起父皇的病情了。”
不是没听出龙御夜懒懒的问话下,声音里的晦涩和感伤,我依是揶揄。
出其意外的,他竟没对我动怒。
他缄默了。
本是想为先前的事出气,懒得给他好脸色看,见他没说什么话,我惊异地睁眼看他。
他闭了眼,倚在车厢,黑袍微展,敛了笑的俊颜静默。
一路再无话。
……
傍晚时分出宫的时候,我是与连翘一起出来的。此时,行到皇宫城墙下时,我微微紧张起来,守城将军会不会发现龙御夜在我的马车里?
龙御夜看出了我的忐忑不安,嘲讽地一笑。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都没有半分慌张,我忧心什么?
好在我亮出令牌后,那守城将军一如既往地不敢搜车,只隐约见到马车里只两人的身影,便放了行。
之前为了谨慎起见,表姐留了连翘在船舱里,瞧着以后方便,再送她回我的身边。那将军八成以为车里的另一人是连翘,也没多加盼顾。我不得不唏嘘起表姐的细心来。
再瞥眼见到龙御夜笑容里的得意时,我狠狠地想,那守城将军怎么不大着胆子掀开我的车帘看看,把他给搜出来!
毫无疑问,皇宫里的诸多侍卫早已是右相的人,要搜出了龙御夜,还有他作威作福的份么?
郁郁地回了昭阳宫,一路竟是畅通无阻。
寝宫外,我下了马车,丢下龙御夜,淡淡地说道:“父皇在母亲的宫里静养着,你自己去看他吧!”回了自己的地儿就是好啊,他龙御夜也强龙难压我这地头蛇!
龙御夜纹丝不动地倚坐在马车里,并无要下马车来的意思。他就那么坐着,看着我。倾城倾国的俊容如莲花般绽放开来,刹时宛若佛堤金光汇聚在了那摄人魂魄的瑰杰容颜上,罂粟毒药般地光芒万丈!
傲然独得的震撼美,化作乍暖还寒的款款一笑。
我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面前的这个男人邪魅如罂粟一样的毒,你一沾,就上瘾了。务必要警惕与提防,提防啊!
他似乎看出了我潜意识里的抗御和挣扎,笑容更加肆意张扬,偏偏他那该死的神态却静若处子般的沉静。
“我就这样出去,就这样走进昭阳宫,只怕还没见到父皇的面,我就给右相的人杀死了。”
他的狭眸眯起,笑容璀璨夺目!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乞怜,向我求助?请求我的帮助?我迷惑了,高高在上的他,是在放下身段让我帮助他么?
不可能的,一定不可能的!
果然,他再度启齿:
“你说,父皇油尽灯枯之际,听到他阔别了七年的儿子甫回身边,就被他一生的爱臣杀死了,他会怎么样?”
低哑的嗓音,无比隽永。他展颜一笑,颠倒众生。
会怎么样?父皇承受的住那么大的打击么?只怕龙御夜一死,父皇随后一命呜呼!
果然,果然龙御夜不是在向我乞怜,他是在威胁我!逼我,将他平安地掩护到父皇的身边!老奸巨滑、心狠手辣,笑嫣尘世的龙御夜啊!!!
见我不语,他已知我默允了要护他周全。他舒展眉目,嘴角的笑益发张扬,眯着俊眸,恬然地欣赏起我的郁郁神态。
我一咬牙,强令自己不去看马车里那张比我更悦目的脸,强令自己压下在这里放声大喊‘龙御夜就在这里’的冲动。
唉声叹气地坐回马车,召来昭阳宫里我自己的心腹,知会了一声,让马车直入母亲的深宫。
龙御夜听着我明显因为不悦而起伏不定的心跳,他的身体却无比地放松下来,他依着马车,头微微放低,流云般的黑发流泻下来,在马车的行驶中飘摇百转,如同海藻。
……
明黄色的帷幔,明黄色的被褥,明黄色的寝衣……
从没觉得明黄色也是那么的刺目。犹记得儿时每当那袭明黄色耀入眼帘,我便知道是父皇下朝回来了。扑到他的怀抱里,承欢膝下。而今,那昔日矫健的体魄不在,曾经那硬朗的男人此时却奄奄卧于病塌。岁月不饶人,前些时候才发现父皇头上的白发,今昔他已命在旦夕。
我进了内室,站在父皇的床塌前。父皇睁眼见是我,勉强一笑。
他咳了几声,我正欲过去给他捶背时,他叹声闭眼,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干涸的嘴唇微动,“是夜回来了么?”他的唇一张一翕,几字的话出口,竟是那般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