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193)
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香宝睁开眼睛,狭长的双眸,祸水的容颜,不是夫差又是谁?细细看了他许久,香宝忍不住伸手轻轻抚过他挺直的鼻梁,女儿的鼻子跟他很像……
发觉香宝在看着他,夫差眼中的阴郁瞬间消失,他轻轻捉下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没有死,没有受伤,没有流血,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掉,我完完整整,毫发无伤的回来了。”他说。
“嗯。”她的眼眶有点热。
“卫琴也回来了。”他又说。
“谢谢。”
怔怔地坐在窗前,香宝看着窗外雪花纷纷扬扬,夫差凯旋,卫琴没有死……真好。
可是她的女儿……
香宝低头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仿佛还能看到那一日她那软软的小小的身子躺在她怀里,她的身子还是那样的温暖……
她身陷境,她让女儿活生生闷死在腹中……无一人相救。如果不是史连,怕是连她自己,都没命了。
“夫人,外面还在下雪,你刚刚小产,你的身子受不住这寒凉的……”一旁,有侍女劝道,却被喜乐拉住。
这在馆娃宫里,是一种禁忌。
香宝转身看着她,很认真的告诉她,“不是小产,我的女儿,只是死了。”
那个侍女呆住,喜乐红了眼睛。
香宝回头看向窗外,有晶莹的雪花从窗外飘了进来,香宝伸手接过一枚,低头看着那片晶莹慢慢从她的掌中融化,消失……
那样短暂的生命。
眼前微微一暗,香宝抬头,看向那个站在窗外的红袍男子,是卫琴。他正冲着她笑,她送给他的平安结用一根麻绳系着,正挂在脖子上。
这馆娃宫,他倒是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当了左司马,怎么还是这样随便。”弯了弯唇,香宝戏谑道,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糟。
卫琴也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佩在剑上的,怎么挂在脖子上了。”指了指他脖子上的平安结,香宝道。
“系在剑上不方便。”卫琴道。
香宝伸手,“给我。”
“你已经送给我了。”卫琴抬起右手护住平安结,一脸介备地道。
香宝失笑,只是用那麻绳真是难看,“给我。”言下之意要把那根难看的麻绳换掉。
“虽然打战回来了,平安结我还是要的,说不准哪天我就突然被人一刀砍死了。”卫琴会错了意,仍是不松手,急急地道。
“别乱说。”听他说得不祥,香宝哭笑不得,斥道,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随即有些挫败地叹气,“我只是想给你换根绳子,那个太难看了。”
卫琴微微一愣,有些红了脸,忙一把扯下了那个平安结,放在香宝手里,随即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怎么换线。
香宝也不理会他,只是低头从一旁的桌上拿了几根丝线,细细地缠绕在一起,密密地编成一根,然后将线穿在平安结上,还给卫琴。
卫琴正等着,伸手便接过放在怀里。
听他刚刚说得那样不祥,又见他只是将平安结收进怀里,香宝哪里肯罢休,皱眉道,“戴上。”
卫琴一愣,有些迟疑。
“怎么了?不要算了。”香宝故意道。
卫琴却是当了真,忙急急地拿出那平安结,将线的一端咬在口中,另一端绕过脖子,刚要打结,手却突然一滑,那平安结一下子掉了下去。
卫琴忙低头弯腰去寻,香宝心里有些疑惑,忙站起身快步走出房间,走到窗边。
站在原地,香宝怔怔地看着卫琴蹲在雪地上寻找平安结,右手拨弄着积雪,左手的袖管却是空空如也,一阵风拂过,那袖管竟是随风扬起……
香宝咬了咬唇走上前。看到香宝的脚,卫琴愣了一下,抬头看她,随即缓缓站起身。
“怎么回事?”香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在战场被偷袭了。”卫琴笑嘻嘻地道,抬起右手摸了摸脑袋,“以前只有我偷袭别人,现在被别人偷袭,真是报应不爽。”
香宝冷着脸。见她如此表情,卫琴稍稍低头,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
可是卫琴……被砍的,是你的手臂啊!
“呵呵,本来那一刀是向着我的脸招呼过来的,可是我想啊,万一毁了容你认不出我可怎么呀,就忍不住抬手挡了一下,结果废了条手……”半晌,他抬头看她,又笑眯眯地道,仿佛在讲一件与他无关的笑话一般,但却见香宝始终都是面无表情,声音不由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又低下了头。
香宝没有看他,只是蹲下身在雪地里找那掉落的平安结。
低着头,香宝拨弄着地上厚厚的一层积雪,眼中却忍不住有温热的液体落下,打在雪上,融化了那雪,变成一个个小小的洞,仿佛一颗千疮百孔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