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大梦(118)
“她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我死了,又怎么会帮你。”司香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香宝忙低头去看,他已经平静了下来。
“怎么样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香宝抱着他,低头试了试他额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司香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香宝,小小的身子僵得直直的,半晌,忽然温顺地靠着香宝,闭上眼睛不语。
“娘……”低低地,似是带着浓浓的鼻音,他在香宝怀中闷闷地开口。
香宝微微松开手,却发现他仍然紧紧抱着他,丝毫没有想要松开的样子。
“娘……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欺侮你,再也没有人可以欺侮你……”靠在香宝怀中,他低低地说着,带着浓重的鼻音。
怀里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直至消失,一直紧紧揪着她衣角的上手也松了开来,香宝微微低头,这才发现他双眼紧闭,竟然睡得十分香甜,间或还咂咂嘴,小孩子的天性展露无疑。香宝忍不住失笑,再怎么想扮大人,终究,他也只是个孩子啊。
有了这一次,香宝身后的小尾巴立刻理直气壮了起来,明目张胆地跟着香宝,再也不躲躲藏藏了。
有司香前前后后跟着,香宝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多。特别是最近几天,夫差一直没有来招惹她,司香又常常带她溜出去玩,香宝简直做梦都要笑出声来了。
“喂,你在傻笑什么?”司香的声音在树下传来。
香宝坐在树杈上,摘了一个果子丢给树下的司香,一不小心丢歪了,砸到了别人。
“对不起对不起……”眼看着那一袭白衣上染了红色的果浆,香宝忙不迭的道歉。
看清楚了那袭白衣的主人之后,香宝明白了一个真理,乐极总是要生悲的。
那个人……竟然是范蠡。
范蠡拂去衣摆上的红色浆果,一抬头,便呆在原地。
“香宝……”他看着坐在树上的女子,一时之间,恍若隔世。
那一日,在范府后院,她也是这样坐在树杈上,偷听他和莫离的谈话。
那时,他对莫离说,我保证,无论怎样都不会舍弃香宝。
他说,范蠡今生倘若舍弃香宝,必须孑然一生,孤独终老。
那时,连莫离都为他的誓言而动容。
香宝想过很多回,再次遇见范蠡时,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再相逢,会是在如此相似的场景之下。
所以她只能呆呆地坐在树上,一动不动。
那一日,相似的景物,一样的夕阳,有一个白衣少年在树下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
如今,他仍在树下,她坐在树上。
可是,他食言了。
“喀嚓”一声细响,树杈断了……
香宝从树上坠了下来,这一回,她没有惊叫,那样安静地坠落。
“香宝!”范蠡跃身接住她。
“多谢。”香宝有礼地道谢,平静地从他怀中褪出。
“你……你可以讲话了?”范蠡看着他,一贯温和的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惊喜,“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那一日听华眉说起在吴宫见到你,我还在想该怎么去见你……”
衣袖下的手在微微发抖,香宝竭尽全力想要维持表面的平静。
“娘。”站在一旁的司香忽然上前,拉住了香宝轻颤的手。
看着那只小小的手拉住香宝,范蠡愣了一下,这才注意到站在香宝旁边的小男孩。
“娘,该回去了。”司香乖巧地仰头道。
香宝挤出一丝笑,“好。”
“香宝……”范蠡拉住香宝的手臂。
“我想……你认错人了。”香宝的声音恢复了平稳。
范蠡猛地僵住。
“你……不记得我是谁吗?”
“对不起,我病过一场,以前的事情大多记不起来了。”
一贯温和的眼睛里满是惊痛,那些痛楚缓缓蔓延开来,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将那个白衣男子紧紧裹住,那个面对着千军万马也可以谈笑风声指挥若定的男子,此时面色苍白,眼中一片灰暗。
“香宝……”他喃喃开口,双唇毫无血色,“你是在惩罚我吗?”
香宝的心猛地抽到一起。
不是的,不是的。
纵然我现在认了你,又能如何?你可能抛下越国与我远走他乡?即使可以,以后你也定会后悔今日的决定。与其让你面临着两难的局面,不如我来斩断我们之间最后一丝关联。
“娘……”司香摇了摇香宝的手,将香宝解救了出来。
香宝低头施了一礼,匆匆随即司香离开,走得太急,经过拐角处的撞了一个人。
是史连。
史连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擦肩而过。
香宝听到他轻轻抛下一句,“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