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17)
『放开那个女孩?』我说,『这是周星驰电影裡的台词吧。』
「是呀。」她笑了笑,「但你当时确实是这么说。」
『那是我说的?』
「嗯。」她点点头,「你跑过来后只把我推开,因为我正在气头上便也推了你一把。你刚好踩到掉在地上的铅笔盒,脚下打滑,在摔倒之际,头撞到牆角……」
『不是桌角吗?』
「是牆角。」
「后来你父母带你去看医生,还照了核磁共振。医生说你的海马迴可能受伤了,有一点点萎缩的现象,不过他并不确定。」她说,医生建议你多阅读,你便养成长期阅读的习惯。我相信这是导致你后来眼压过高的原因。」
『我的眼压过高?』
「半年前在湖边烤肉时,你告诉我的。」
她看了我一眼,然后轻轻叹口气。说:「那次事件后,我经常会作一种梦,梦裡的你总是抱著头喊痛。」
『痛?』
「是的。」她说,「梦裡的你总是喊痛。」
「但从此以后,即使我们是同班同学,也不再交谈。我很想接近你,却不敢接近你。直到国中毕业典礼完后,我才终于鼓起勇气问你:痛吗?」
『你问我:痛吗?』
「嗯。」她说,「但你回答:不关你的事。」
『我……』
「没关系。」她微微一笑。
「高中时你念男校、我念女校,但我们和你一个高中同学都在同一家补习班补习,我常问他你在学校裡发生的事。」
『他是谁?』
「他可以算是你高中时最好的朋友,我和他这些年来偶尔有联络。他去年曾在麦当劳门口跟你偶遇。」
『麦当劳?』我好像有一点点残存的记忆,『高中同学?』
「高二时有次补习班下课后,你找不到脚踏车,以为有人暂时骑走,于是你待在原地等了一个多小时。但其实只是你记错脚踏车停放的位置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我躲在暗处,陪你等。」她说,「后来我觉得再等下去不是办法,便走到你脚踏车真正停放的地点,把它骑去给你。还好你的脚踏车总是忘了上锁。」
「当你看到我时,说:你怎么选中我这辆破脚踏车?然后便急著骑车回家。」她说,「你只离开一会,又骑回来说: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种男生骑的脚踏车不适合女生。说完后又掉转车头离去。」
『这……』
「原本我很担心你看到我时的反应,但从你的反应看来,你已经忘记我了。」她淡淡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从此我像背后灵一样,在你未察觉的情况下,默默跟著你。」
听到这裡时,所有因她而生的惊讶,已渐渐转变为感动。
「高三毕业前夕你们在舞台上的表演,我去看了。那枝竹扫把很大,你不小心刮到大腿内侧,突然在台上大叫一声,台下都笑翻了。」
她说到这裡便笑了起来,笑声停止后,接著说:「你们表演完下台后,我跑去问你:痛吗?」
『喔?』
「你当时就是这种疑惑的眼神。过了一会,你才说:还好。」
「我们考上了同一间大学,但不同科系。你大一时参加环保社,我也跟著加入。四草的红树林之旅,我也有去。」
我仔细看著牆上那张一群人乘坐舢舨的照片,说:『但你似乎不在照片裡。』
「因为我是拿相机的人。」她笑了笑,「后来社团还去曾文溪口观赏黑面琵鹭,不过要回学校时,却发现你不见了。」
『我不见了?』
「我在一处灌木林中找到你,你那时正抱著头蹲在地上。我……」
她顿了顿,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气后,接著说:「我想起我的梦,眼泪便掉了下来。擦了擦眼角后,我便扶你起来。你说你迷路了,好像置身大海或沙漠,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
我不由得想起今天在台北街头时的心慌。
「我问你:痛吗?你回答:不是痛,只是慌。」
「大三时我和你都选修了台湾民间风俗,我们还在同一组。」她说,「我们那组有六个组员,为了交期末报告,一起到东港参观王船祭。当王船绕行街头时,鞭炮声四起,你还衝进鞭炮阵中拍摄王船。」
『看来我胆子真大。』
「我看你身上沾了一些鞭炮屑,便问你:痛吗?」她笑了笑,「但你回答:不痛,而且很爽。」
「大四时我在你家附近的7-11打工,常看见你进来买东西。」她说,有天早上你急著上课,自动门还没开启时,你便衝进来,结果撞到玻璃门。由于力道很大,玻璃门还因此有些故障。我问你:痛吗?你回答:是不是如果会痛,就不用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