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玉+番外(164)
“你年纪还小,不要整天把心思花在闲事上,读书要紧。”李谨行恢复平常神色,教育她。
他听着她的浑话,忍到脑袋发痛,眼眶湿热,他后悔了,不应该叫叶真一起观星,他应该离她远一点,越远越好。
叶真自认冒犯到他,双手捧起茶盏赔礼:“殿下不要生气,摇光星在上,请保佑我和殿下都心想事成,我想的可以不成,殿下想的一定要成。”
说罢煞有介事,一饮而尽。
李谨行眼神晦涩,盯着她看许久。
等他缓过来,遮掩着随口说:“我以为你要给陆瑶许个愿。”
叶真快速眨几下眼睛:“哎呀,忘了……没关系,我姐姐那么厉害,谁有事她都不会有事。”
笑出两颗还没隐匿的虎牙尖。
夜间长安城灭灯,天上星河灿烂,李谨行给她指着介绍各路星宿。满天奇幻星斗明亮闪烁,正是星河欲转千帆舞,chūn风拂槛露华浓时,叶真本来就有困意,瞪着眼睛看久,觉得自己似乎也飘飘飞起,一路到群星中间。
不多时她困倒在李谨行身侧,李谨行捏捏她脸颊,摸摸她手指,轻声唤她:“桃桃。”
这种温和方式,骚扰她好半天,才把她烦醒,迷糊拍开他手背。
“回去睡觉。”李谨行扶着她起来,“睁眼,我们下楼。”
叶真摇摇晃晃,台阶一脚踏空,李谨行拦腰扶住她,顺势牵着她的手,牢牢握住:“你看你。”
她伸手制止,口齿不清说:“我十岁在太极殿都能摔,殿下别说了,我知道。”
李谨行悄悄笑。
好不容易慢吞吞下楼,叶真挣开他手掌,揉着眼睛问:“殿下还没告诉我,刚才许了什么愿?”
她身形小小,嗓音软甜,站在李谨行面前。
倏忽肃州城晨鼓响彻三遍,李谨行猛睁开眼睛,木然躺在chuáng上。
他只要睡着,梦里全是言笑晏晏的叶真,一开始是趾高气扬的小女孩,转眼变成捧花跟在他和陆瑶身后的少年模样,一点一点长大,嘴里总是喊着“殿下”。原本是清朗gān脆的一声殿下,慢慢缠绵悱恻,隐在重重纱帐后,如同食人心魂的妖物。
梦境混乱重叠,他恍惚之中分不清,得到她和失去她,哪一个才是真的。
如果可以,他宁愿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学堂做的梦。
在肃州城停留十天,他陆续又去找林珠问过几次,林珠知无不言,答得没有任何虚假,反复向他保证,叶真确实死了。
十天里他仿佛耳朵一直蒙着一层纱,听谁说话都缥缈不清,梦和现实颠倒混乱,他要疯了。
长安连发九道急令,喊他回去,凿河一无所获,冰面太厚,根本不可能掉下去。他放在心尖的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在哪里,是黑暗还是冰冷,会不会害怕,只要想到她无助呼唤“殿下”的样子,他就癫狂。她那样轻轻小小的一个人,在荒凉凛冽之地失踪半个月,接近于没救。
贺兰慎劝他:“殿下,该回去了。”苏棠跟着不说话,嘴唇发白,她心里清楚,叶真应该是真的没了。
他眼神飘过这两人,全身各处弥漫隐约痛意,他一度以为有这两人在,叶真万全无虞。他还是没忍住,喉头梗着,哑声开口:“要你们两个有什么用。”
他俩十分难受,一齐垂头。
好半晌,却听头顶传来痛苦的叹息:“罢了,不能怪你们。”
“是我没用。”
事情从头到尾环环相扣,如果薛采星没有中过毒,如果徐家舅舅没有过喜事,如果李谨行没有阻拦她跟商队一起走,如果李明昌没有救过阿玉,如果皇帝没有执意赶尽杀绝,如果肃州城那天没有下雪……他们每个人都错了一点点,齐心协力把叶真推往深渊。
郡守凑过来问:“牢中的阿玉要怎么处置?”
“蓄意杀人,按律当绞。”李谨行勉qiáng打起jīng神理他,“没什么好说的,你秉公去办。”
郡守原以为他要折磨阿玉一番泄愤,谁知他好像忽然垮下去,对所有事都失去兴趣。
徐霜不死心,继续留着搜寻,李谨行班师回京。出城时,恰好遇到林珠的马车。
她掀起帘子,还是金纱覆面,额头点花眼尾妖红的样子,温声问:“殿下也回京吗?要不要我们结伴同行。”
“不必了。”李谨行坐在马上俯视,“我回京奏事,走得急。”
“如此,那殿下路上小心。”
林珠说着要放下帘子,李谨行忽然道:“公主还是尽早上京,不要动辄在城中耽误大半月。”
她怔一怔,答:“是,这次是我侍女有恙,在城中求药,往后不会。”
李谨行随意点头,径直离开。